他点火开车,“哪都能看,先回家,买菜做饭。”
我发觉徐老师还是很爱厨艺的,他挺喜欢做饭。我们先去了超市,还是上次我们买烤鸭的那家。我惦记着上次的鸭架汤没喝到,问他要不要今天再来一只。徐横舟说:“冬天,别喝这个了,这是清火的,今天我给你做个韩式泡菜锅。”
我直接就惊叹了,推着小车跟着他的身后,追问:“你会这个菜?真的还是假的?”一激动,小车还把徐老师撞了一下,我连忙道歉。泡菜锅可是我的心头好,那个酸汤很合我的口味。
“骗你干什么?我在蒙特利尔上学的时候,有一个室友是韩国人,他教我的。”不知道把什么菜丢进了小车里,徐横舟说,“先去买泡菜和韩式辣酱,这是关键。”
一个小时以后,我已经在幸福地等着吃徐横舟做的泡菜锅了,客厅里已经弥漫着一股酸菜的味道,徐横舟还在往锅里添材料,什么大虾,青口,火腿片,香菇,等等。我坐在餐桌边,拿着筷子,就等着开吃。
正在最令人期待的时候,门铃却突然响了。
我们俩应该都愣了一下,我说:“是谁?”
“不知道。”
徐横舟说着,就向门走去。我听见他拿起了对讲门铃,在问是谁,然后他好像微微诧异了一下,回到桌边,就对我说:“一个朋友来了。”
我噢了一声,听他又说,“早不来,晚不来,赶在这个时候来。”虽然是抱怨,但看样子,应该是他的熟人。
不一会儿,就听见了敲门声,我已从餐桌边站了起来,咕嘟咕嘟正在煮着的泡菜锅也关成了小火,徐横舟去开门,门口进来一个人,然后我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嘢,你有客人?”
徐横舟没搭理他,在对他说:“换鞋。”
那男人说:“嘢,你们正在吃饭?”
“废话。”徐横舟说。
我站在客厅沙发那里,没过几秒,那个男人就走了过来。我闻到一股很浓的男士香水味道,这个男人正在打量我,他说:“阿舟,这是……?”
“我女朋友。”
客厅里立刻传来一声怪叫:“你什么时候找的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徐横舟又没搭理他,而是对我说:“我朋友,熊康。”又添一句,“黑熊的熊,康复的康。”
这个男人又怪叫一声,“你为什么每次介绍我的名字都要这样说,你就不能说熊猫的熊,健康的康,为什么每次都要说康复,我是需要治疗的样子么?”
听见这几句对话,我基本可以确定,这个人大概真的是徐横舟的朋友。
熊康叫完,就向我走来,我隐隐约约看见他向我伸出了一个胳膊,这是要和我握手的节奏。我把手伸出去,果然就被他握住了。姓熊,长了一双熊掌,很有力气的手,握住了就不放开,在问徐横舟,“阿舟,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你也不介绍一下。”
徐横舟上来就把熊康的手扯开了,然后才说:“左晨,左右的左,清晨的晨。”
“左晨?”熊康嘀咕一句,还在打量我。
我主动和他打招呼:“你好。”
隔了一会儿,才听见熊康的声音,“……你好。”
很迟疑的声音,我知道他大概察觉了我的异样。徐横舟在问他吃了饭没,熊康说没吃,徐横舟说:“那就一起吃吧。”然后他叫我,“上桌。”自己就去了厨房,熊康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厨房。
厨房和客厅是连着的,用玻璃隔开,我看见熊康靠在徐横舟身边,小声嘀咕着什么,虽然我听不见,但我大致能猜到他在说什么。徐横舟在回答,他没有刻意地回避我,声音传到餐桌边。
“是的,她眼睛不太好,刚刚做了个脑部手术,影响了视力。”
随后熊康就走了出来,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徐横舟给他添了一套碗筷,原本的两人晚餐就变成了三人。泡菜锅的味道很正宗,徐横舟没有吹牛,他做的确实很好吃。当然,我觉得最主要是舍得放料,高汤熬好,泡菜和韩式辣酱的分量够了,味道大约也就出来了。
因为有外人加入,我和徐横舟都很收敛,而这个外人,我感觉他一直在冷眼旁观我们。徐横舟给我夹菜,大概把泡菜锅里的几个虾都搛到了我碗里,熊康又在怪叫:“给我留一个。”
徐横舟对他毫不客气,说:“冰箱里还有,要吃你自己去拿,拿来煮。”
熊康大概是生气了,很气愤地去了,挪椅子的声音很大,椅子腿在地上摩擦,“吱”地一声。徐横舟又给我捞煮好的肥牛,熊康回来,正好看见他在一筷一筷地往我碗里捞。
他又发出一声怪叫,“给我留一点。”
徐横舟还是镇定地回答:“旁边不是还有么,你再丢进来煮就行了。”
“那些是我煮的。”他指的就是徐横舟捞到我碗里的肉。
“谁煮的不都一样,你丢进来,等一下就能吃了。”
我没听见熊康的声音,我估摸着他大概在对徐横舟瞪眼睛。
过了片刻,他们两个就谈起画展的事情,我一听就明白了,熊康是个艺术经纪,徐横舟的画展都是他帮着联系、策划和组织的。到后来,他基本忽视了我的存在,一直在劝徐横舟接受媒体的采访,口沫横飞了半天,徐横舟回答了一句:“以后再说,目前我还不想接受采访。”
“以后?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熊康说,“你总得给我个期限吧。”
徐横舟仿佛思考了一下,“过两年再说吧,我父亲的事情闹了还不到半年,我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熊康在倒吸冷气,“过两年?”
徐横舟说:“要不三年,或四年?”
熊康惨叫:“你别玩我了,阿舟,你这样,我压力很大,你知道不?”
“压力,你有什么压力?”徐横舟表示不解,“我看你是天天压我吧,追到法国逼着我开画展的不是你么?”
“打铁要趁热啊,能办画展为什么不办?我的压力你也不会懂。”熊康说,“我天天要向别人解释你为什么不能接受采访,你说我压力大不大?”
徐横舟回答得很干脆,“那就不解释,就说我不愿意。”
“靠!”
“你要是实在受不了的话……”徐横舟顿了顿,我和熊康都扎着耳朵在听,他说,“那你就别干了,我换个经纪人。”
屋里安静了几秒,熊康才说:“……你换谁?”
“她。”
我没看见徐横舟的动作,但我猜他是指了我一下的,我也没看见熊康的表情,但我完全能想象出来那是一幅怎样的画面。接下来饭桌上就沉寂了,熊康好像一直在狠狠地吃东西。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晚餐结束,徐横舟在厨房里忙,我和熊康作为客人不用动手。我就帮他抹了个桌子,洗干净手,我就从厨房出来了。因为徐横舟说了那句要换经纪人的话,我感觉熊康对我很有敌意。为了避免不愉快,我没呆在客厅,端着一杯水到了阳台上,没想到熊康也跟了过来。
大概是吃过饭有点热,他又脱了件衣服,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穿的是什么,就闻到一股很浓的香水味道,又混合着一点泡菜锅的味道,泡菜的味道也许是从屋里飘来的,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自从眼睛看不清楚,我的嗅觉就灵敏了,阳台空间窄小,我立刻打了个喷嚏。
熊康站在阳台门那里,看那个样子,本来是还想和我靠近一步的,立刻就站住了。我知道他在看着我。
“你就是那个祝你快乐,永远快乐?”过了片刻,他开口说道。
我微微愕然。
“别装了,我知道是你。”熊康又说。
对着一个这么睿智又奇怪的家伙,我只能保持沉默。
“难怪几个月之前阿舟让我把那些明信片都寄给他,我说我找不到了,他还要和我绝交,因为你,我把我们家堆垃圾的车库都清理了,我还差点被一只耗子咬了一口。”
我继续愕然,然后问他:“耗子……耗子见了你没跑么,它为什么会咬你?”
熊康仿佛有点恼火,说:“我见到了耗子当然就想消灭它了,我踩住了它的尾巴,它才转过来咬我,幸亏那天我穿的是一双高邦运动鞋。”
“哇,真的是万幸啊。”我也替他庆幸,“要是被咬了,你就得打疫苗了,要是不打的话,你可能会得鼠疫、狂犬病、霍乱,听说狂犬病发作起来三天就会挂掉,你躲过一劫,真真是万幸啊。”
我说完,熊康半天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像咬牙切齿地说:“阿舟是我的,你别想抢走。”
“以前可能是你的,但以后他是我的。”我说。
“我靠,要不这样吧。”他肯定不愿意就这样认输,又说,“要不我们俩达成个协议怎么样?”
我很想听一听他会给出个什么协议,就问:“什么协议,你说说看?”
“我们各退一步吧。”熊康说“以后,阿舟在床上是你的,其他时间是我的,你说这样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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