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抢了回来,“那怎么行呢?就算拉,也要吃,只当减肥了。”
在两个丫头的“师姐,你还是少吃点吧”的劝诫声里,我们三个干掉了一大盆草莓。怕我拉肚子,艾平芳子还把她的黄连素给我预备着了,然后我们就洗洗睡了。躺在钢丝床上,我给唐笛灵发信息,问她唐人杰到家没有,一直聊到她说:“我哥回来了。”我才丢开了手机,打算睡觉。
没过一会儿唐人杰的信息也来了,说他已经到家。我说我已经知道了,他说:“我就知道我妹会告诉你。”聊天就结束了。
这晚上下了一点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很久睡不着,就一直听着雨声。这里的环境确实比城里安静许多,到了夜晚,是真正的万籁俱静。我还爬起来看了看,窗帘布是以前这里做办公室的时候留下的,那种常见的老旧蓝纹布,我撩开一角,窗户对着的不是前面的院子,而是后面大片的田野。外面黑黢黢的,只听见窸窸窣窣的零星雨声,和各种各样啾啾啾的虫鸣。
我很担心明天开不了工,因为脑子里一直在想着“明天收工的时候等着我”这件事,这就像个约定,你知道某时某刻要做什么事,你就会希望它不要有什么变化,一切照原计划进行是最好的。
幸好雨下的很小,第二天还是照常开工。
不过还是有点影响,土壤经过小雨的滋润,上面一层顿时变得松软了许多。我挖起来轻松了很多,感觉进度也增快了。一上午我一直干劲十足的挖着,墓坑里的土比往常多刨出了两、三担,一上午我也没有抬头去找徐横舟,以前会经常看一看他在那里,今天我却几乎没抬头。
其实他也离我并不远,我不时就能听见他的声音。在我的探方里意外地发现了新石器时代的墓葬以后,考古队就决定在我的探方外围扩大发掘范围,几个老师都推测这里会有一个墓葬群。今天是正式确定再开挖几个探方。张勤带着徐横舟的几个学生一直在我的探方外围拉线,这些学生前面的探方都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战场就转移到了这里。
徐横舟也不时地过来查看,所以我一直能断断续续地听见他的声音。
下午我继续埋头苦干。
在我又刮了一铲土之后,我感觉我的手铲碰到了什么东西,那个东西不是石子。
我用手铲外加带了手套的手,在小心地刨开了旁边的泥土之后,那个东西露出了端倪。先是一个圆形的口沿,再是一圈微鼓的腹部,它是一个很小很精致的器皿,颜色有点像暗红的紫砂,但它不是紫砂,紫砂是明代才开始有的,而这个很精致很小巧的器皿,它是新石器时代的红泥薄胎陶,做得这么小巧精致,一般是做随葬品用的。我挖了这么多天,总算挖到它了。
我探方里的大妈和大叔也看见了,这时候都探着脑袋一脸惊奇地看着。
我站起身,想找个老师来看一看,很不凑巧,旁边竟然一个老师也没有。上午觉得无处不在的徐横舟,也不知道去了那里。
我喊张勤,“王老师呢?”
不一会儿三个老师都来了,穆老师的研究方向就是新石器时代考古,他最高兴,“应该不止这一件,继续挖,肯定还有其他的。”
于是一下午我都在奋战。
器皿出了一件又一件,每出一件,都要测量,绘图,记录,还要拍照。到后来张勤也来帮我的忙。他拿尺子量,我记录,我们俩配合得还不错。就是绘图难一点,精确的绘图是后期工作,但现在也要画个大致的方位图和器物原形图。
看我画的圆不像圆,罐不像罐,张勤说:“我来。”
结果他一画完,连我探方里的大妈都笑了,大妈说:“还没我画得好,我画鞋样子,都比你画得好。”
张勤受到了深深的打击,他幽幽地看着大妈,“大妈,要不你来画?”
大妈连连摆手,笑得眼睛都没有了,用方言说:“我不醒地,我不醒地。”
我们几个正在大笑,一只手从我侧后方伸了过来,拿过我手里的夹板,这只手的主人又说:“笔。”
我连忙把笔递给他。
徐横舟握住笔,掀掉一张被我们画废了的器物记录表,在一张新的表格空白页上,“刷刷刷”地连续画了起来。
我就看见那些表格被一个个填满,从墓坑的俯瞰图,器物在墓坑里的位置排列图,一直到每个器物的正面图、侧面图、俯视图,一一出现在了他的笔上。
然后我想起来,他爸爸是个画家,难怪他画得这么熟练,几乎是瞄一眼器物,手就刷刷地动着,几笔就勾勒出一个器物的形状,每个都像完整的精确速写。我不懂艺术,但我也能看出那些线条是多有弹性。有了弹性,那些器物也像活的了。
不光我看呆了,其他人也看呆了。
“这个老师是学画画的吧。”大妈得出结论。
我只有一种感觉,就觉得他不做画家真是太可惜了。
寻人启事 第二十八章、、
这天下午收工以后,工地上的其他人基本都走了,就我探方里还在忙。
那些被发现的器皿不能留在探方里过夜,都要取出来,所以要加一下班。王老师和穆老师也来我探方里等着,但过了一会儿,徐横舟就把两个老师劝了回去。
“我在这里守着就行了,你们回去吧,别等着了。”
墓坑面积小,只能蹲两个人,其他人就算等在这里也只能看着,有徐横舟一个老师守在这里也够了,王老师和穆老师就回去了。还有几个看热闹的学生,包括艾平芳子和罗佳佳,我把她们两个也劝回去了,最后工地上就剩了我、张勤、徐横舟和高又均,高又均是自愿留下来给徐老师打工的。
在所有的测量、记录、绘图工作都做完之后,我和徐横舟面对面蹲在墓坑里,拿刷子刷干净那些器物上的泥土,然后器物就被一件件取了出来。
每件器物都已经做好了编号,取出来之后就用布包好,再贴上标签,然后才被装到篮子里小心翼翼地带回去。
等我们把这些器物放到仓库里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高又均一回来就跑到食堂去看了看,然后就来告诉我们,“食堂里还有饭。”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了,穆老师走的时候就说了,会让食堂大师傅给我们留饭。
我觉得今天洗澡的事情肯定泡汤了,徐横舟昨天的意思,是收工就要带我走的,现在这么晚了,食堂里还给我们留了饭,不吃肯定是不好。
果然他没说什么,我们从仓库出来以后,几个人就一起去了食堂。
食堂里还有个师傅在等我们,一见我们来了,就拿起餐盘装了四份饭菜。我们几个也确实饿了,在食堂里洗了手,就端着餐盘找了张桌子吃了起来。
我和张勤坐在一起,徐横舟和高又均在我们俩对面,吃到差不多的时候,我就去拿了个一次性杯子装了杯水回来了。食堂里有个很大的电烧水炉,平时我们的洗脸水洗脚水都是在这里打的,温度烧到100°的时候,水就可以喝了。
刚才是自动保温了,就是说水已经是烧开的了。
我端着杯子走回来,徐横舟就抬头看着我。我顿一下,就连忙问:“徐老师,要不要给你也打一杯水?”
他摇摇头,“不用,我已经喝了很多汤。”
今天的晚餐有个海带汤,高又均在吃饭的时候,已经很狗腿地给他的徐老师舀了两次汤,张勤也喝了两碗,所以我判断他们应该是都不要喝水了,我打一杯水,是准备吃药的。
但随后我就明白了,徐横舟望着我,大概就是想看我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药吃下去的,昨晚我给他吹了这个牛的。
于是我就给他表演了一下。很简单,手在嘴边一抹,一抿,端起杯子喝一口,药就下去了。药片早在我打水的时候,我已经背对着他们拿在手里了。
整个吃药的过程大概就三秒钟。
我看见他嘴边漾出一个笑纹,于是我也乐呵呵地笑了。
吃完饭,我觉得今天大概就是各自回去休息了,洗澡的事大概是搞不成了。结果从食堂里走出来的时候,我的手机忽然就很可耻地“雅蠛蝶~~”地叫了一声。
叫声是很正宗的、大家都很熟知的日本动作片里的声音。食堂门口顿时安静了几秒,张勤看着我,高又均也看着我,然后这娃就开始笑,还越笑越厉害。
我哈哈哈笑了几声,“这个短信提示音好玩吧。”我故作镇定地说道,然后我转头去看徐横舟的反应,一回过头,就看见走在最后面的徐横舟手里正握着手机,似乎也有点发懵。我心里咯噔响了一下,想着这个短信不会是他发给我的吧。
结果还真是的,短信还真是徐横舟发给我的,就几个字:“去院门口等我。”
我按捺住澎湃的心情,关掉短信,还镇定自若地应付着张勤和高又均。这两人笑过了以后,都表示这个短信提示音很好听,张勤还说:“你那里下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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