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了。
走过去,伸手就掀掉了窗台上的那盆娇艳的花盆,花瓣因她的蛮力四处飘飞,最终落到了地板上。
曼珠沙华——
记得,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曾捧着这样一盆鲜花,把它亲自交到了一个少年的手中。
她说:“这花儿很美,美得令人屏息。”
他却说:“没你美吧。”
“你又看不见,别乱说。”
“看不见并不代表我没有知觉。”
少弦,你说,如果在那个午后,你没有遇到我,你的人生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局面。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遇见就是遇见了。
那抹颀长的身躯跟了进来,满身戾气地冲着她低喝,咆哮:“尹婉,他都死了,却还要这样霸占着你的灵魂,你的眼,你的心,当真再也容不下我了么?”
就算是死了,他也比不过安少弦,他这样活生生,在其它女人眼中一个超级大帅哥,权势滔天的人比不上一个死人啊。
“你算个什么玩意儿,能与他比么?”
‘啪’,一记绝狠的耳光甩了过去,刹那间,雪白的脸孔鲜红的五指印了上去,令人怵目惊心。
这是他第一次打了她,他从不打女人,只因她太让他失望,太让他绝望了。
紧紧捏握着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掌,手掌居然在不自禁地颤抖着,他在等她的宣判,看她有什么反应。
从来他就没有这样惧怕过,哪怕是当年带着少豫冲锋陷阵,与一伙人刀光剑影,开辟缰土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害怕过。
但是,她没有再说出一句绝情的话,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迈着艰难的步伐走向了大床,她感觉自己好累,好累,她真的好想睡一觉,醒来也许什么都忘了,安少弦,敖辰寰,所有的人她想忘得一干二净,他们的恩怨她不想再管,也管不了。
但是,感觉身体好沉重,脑袋好晕,然后,她双眼一闭,险些晕倒过去,要不是他发现她的异状,跟上前偻住她的话。
泪从她眼眶里滚出,一滴又一滴,一颗又一颗,似闪亮珍珠一样落坠,一颗一颗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窝上。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可以让他如此痛,如此痛,如此欲罢不能。
他抱着她,悔恨万分,他说:“尹婉,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他把她抱上了床,让她躺着,跑去了洗手间,拿了温热的毛巾敷她红肿的脸颊。
还用指节拭去了她脸颊上的泪水,在她的眼角渐渐未有泪落下时,突然间,她就感觉有湿濡的东西滴落在自己的脸孔上,明明她都没有哭了,为什么还有凉凉的液体?
缓缓睁开眼,近在咫尺的男人眼眶绯红,满面湿润,那一刻,她的心颤抖了一下,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骄傲如帝王的男人掉泪,纵然他的心再冷硬,再坚不可摧,但,终究,他还是凡身肉体一个,自是有常人应该拥有的七情六欲。
他是敖辰寰,曾经不可一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商场上手段狠绝凌厉的敖辰寰,这样一个踞傲于云端的敖辰寰怎么会掉泪呢?
“对不起。”
她不再说话,吸是叹了一口气,缓缓地磕上了酸涩的瞳眸。
第二天,敖辰寰陪着她参加了安少弦的葬礼,下午,她被敖辰寰带回了锦州。
其实有时候人生是很其妙,兜兜转转,谁曾想她尹婉又能再回到最初。
她第一次正色地对他说:“敖辰寰,我们之间不可能有未来,有事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你现在条件很好,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很容易。”
言下之意是他放弃这份儿追逐,去寻觅更好的姻缘。眼眸越来越深,像是无边的漩涡,将她整个人一点点的吸了进去:“弱水三千,只能独取一瓢饮。”
这辈子,他敖辰寰是注定要栽在她尹婉的手里了。
她们将少弦骨灰罐抱回安家的那一天,蔡心莲一身黑衣,头发高高绾于头顶,神情虽带着浓烈的幽伤,却也有着前所未有的冷静,看得出来,她是在强撑着,不想让丧子之痛把自己打垮。
这是尹婉第一次看到如此强悍的蔡心莲,在她的印象里,蔡心莲一直都是一个没有主见,柔弱,却对安鼎天言听计从的娇小女人。
抬起手臂,万人瞩目中,她从尹婉手中接过了精致的小盒子,紧紧地抱在怀中,一刻也舍不得放见。
然后,泪水沿着她的腮帮子滚落,空气里没来由弥漫着一股子阴深幽伤而清冷的气息。
也许是在酝酿在什么不可预知的风暴。
她就那样紧紧地抱着盒子,没人说一句话,就连是安鼎天也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旁,倍着她伤心难过。
风缓缓从耳边吹过,整个世界静寂一片。
“少弦,但愿你在天掌能够幸福。”
她喃喃低语,将盒子放在了佣人手中,佣人再将盒子摆在了预先设好的灵堂里。
大家为他上了一柱香后就散了。
整个安宅一片死灰的静寂,地上铺上黑色的地毯,就连家具上也是黑色的罩子,整个安家笼罩在一片黑色中。
尹婉静静地看着身穿黑衣的人前来吊念,安鼎天生意场上的朋友,还有少许安家的亲戚。
望着形形色色的人络绎不绝,尹婉不知道自己该容身何处,安夫人出奇的平静,让她很是担忧,她以为她会找自己算债的,毕竟,少弦的死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正当她要抽身离开的时候,安家的老佣人福伯从屋子里转了出来。
“尹小姐,夫人想要见你,她在楼上卧室等着你。”
对于一个失去唯一儿子的母亲,尹婉真不忍心就这样绝然离开。
她跟随着福伯上楼,安夫人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眼神也很空洞,也许,从此后,她就是活在这个世间的一个死尸。
“安夫人。”
她礼貌地唤了一声。
“噢,来了。”安夫人缓缓收起飘散的思绪,从床上站起身走向了橱窗。
打开了衣柜,拿出少弦遗留下来的一些衣物。
玉指轻轻地顿在了一颗水晶纽扣上,余光扫过了她隆起的肚子,她说:“尹小姐,我让福伯请你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以前,她都喊她‘婉婉’,现在,却喊着‘尹小姐’,三个字却把她们的关系硬生生划开了几千万里远。
以前,儿子爱着她,她也就爱屋及乌,现在,儿子不再了,而他的离开,眼前这个女人也是罪亏祸首之一,她绝不会原谅。
“但说无凡,安夫人。”
不知道该少弦的母亲做一点什么,所以,尹婉尽量语气温柔地回。
“这是少弦唯一留在世间的血脉,我希望他生下来后,能跟我一起生活。”
跟她一起生活的意思就是,孩子出生后,就交由她来抚养。
不,尹婉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问题,她的心咯噔了一下,不能,她不能将孩子交给她抚养,那是她今生唯一的孩子。
“安夫人,他不是……”
“你想说,他不是少弦的,是吧?”安夫人冷冷地笑开,笑中掺着泪,笑得几经岔了气。
“你以为我会相信?尹婉,即然当初你爱敖辰寰,就不该来招惹我的少弦。”
“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们俩兄弟的矛盾不可能恶化到如此地步。”她一直都在努力地化解这场矛盾,她想让敖辰寰与少弦成为真正的兄弟,虽然没有血缘,但是,她相信,在她的努力下,她会让安家像一个完整的象样的家。
但是,为了这个女人,儿子选择了一条不归之路,将她这位半过半白的母亲抛诸在了脑后。
是,她是有错,错在不该招惹安少弦,可是,当初,她也并不知道安少弦与敖辰寰复杂的兄弟关系啊。
“尹婉,不管你以后会不会嫁人,但终究还是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而这个孩子却是少弦唯一的根,也是我唯一的孙儿,我求你,把他给我吧。”
安夫人终于哭了出来,哭得泣不成声。
听着她压抑的哭声,尹婉的心一下子就碎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她呆怜安夫人,那么,她就势必与孩子一生别离,世间最残忍的事,不过生离死别。
安夫人说,这是少弦唯一的孩子,可是,孩子真不是他的啊,而且,这个孩子也是她唯一的孩子,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再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不知道后来安夫人又说了什么,大多是求她把孩子给她抚养的话。
她是怎么走出少弦那间卧室的,她记不清了,只知道脑袋晕晕沉沉的。
薛湛来接她的时候,见她脸色白得吓人,赶紧为她打开了车门,急切地询问着她要不要去医院,然而,她却摇了摇头,医生治不好她的病,因为,她不是身体痛,而是心痛。
这个时候,她多么憎恨自己,如果这个孩子真是少弦的,那该多好,那样,她就可以生下少弦的孩子,让他留一点血脉在这个人间了。
她与薛湛走入家门的时候,发现薛老夫居然能走动了,而且,还是从楼上被人搀抚着下来的,那个搀抚薛老夫人的人是她现在最不愿想见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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