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打呀,我有这样说过吗?”
“听说和公公住一个屋檐下,可不要啊,特别遭了扒灰这种事——”
女人在捂了嘴‘吃吃’笑着躲开,而她的同伴却红了脸,同样笑着地在向着她挥手追打。
笑闹中的妇女转向了另外的街道,而十字街头,她们谈论的那人和季生才却是逐渐在缩短距离。
彼此接近了,季生才也特别注意了这个人。
看来刚才那妇女并不是夸张,这人的确是脏,他浑身上下,几乎都在被灰色的粉尘所淹没。甚至在他走过的空气中,似乎也因为充斥了这身上脱落的尘屑,黄昏一下子变得特别地浓重了起来。
但他给季生才最深刻的印象,还不是这浑身的污垢,而是灰尘后面那种阴暗和说不出的冷漠。尤其他那唯一干净的眼睛里,特别那阴郁的眼眸,就好像了无生趣一般,仿佛他一生下来就没有过愉快。
也不知道是同情还是出于怜悯,感慨过后,季生才甚至还难免禁不住地质疑:难道一个人,就因为有了那样的一个妹妹,他也就跟着一切都要毁了吗——
第二章无聊的争执
就在季生才注目于他人,并且不无感慨的时候,其实在市府大院里,同样也有人在对二楼上他的家,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
伸长脖颈望着他家窗户,脸膛较??,鼻尖潮红的是姚伯。而他身边的同伴,却是从市府退休回来的张老。
不过,当姚伯那仰望的眼光回到张老身上之后,他并不掩饰地表现出了自己的不满。
“你说过那家里有人,一直就有?”
“肯定嘛,她这会儿就应该在家!”
姚伯断然道;“依我看不可能!要方利风在家,她可能现在了还不开灯?”
的确,天色早已经黄昏的这楼,不少的窗户已经亮出了灯光,而他们议论的那窗户,却依然处于昏暗的显得一片模糊。
“为什么不是开灯,这个嘛,我就不大清楚了。”
张老说话,还微微地摇头。但姚伯却不高兴了;“你不清楚,那你怎么还说,她人就呆在家里?”
“待会吧,过会儿你就相信了。”
“过会儿,我当然知道,过会儿这人不都回来啦!”
张老不悦地看了看他,息事宁人地说道;“好啦伙计,你要是不信,这事,我们不说可以了吧?”
但是姚伯的眼睛瞪圆了,由于生气,这脸还潮红了鼻尖的微微激动。
“什么叫可以不说,倒不如干脆就承认,方利风她人一直不在家!”
姚伯的固执让张老也有些愠怒了,他回答也是提高了嗓门。
“我当初怎么说的,我是说,她人本来就一直在屋里呐!”
姚伯不耐烦地点头;“对呀,可这会了又怎么样。也真是,要不是糊弄人,真还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咦,你说什么,我糊弄人?伙计,你这样说的话,恐怕有些不够意思呦!”
姚伯揉了揉潮红的鼻头,也不看他的说道;“那你说,人根本不在屋里头,你又说方利风在家,这算哪门子事情?”
“咦,还真的怪上人了啊——”
大概过分激动,张老说话还发生了语塞。但就在退步瞪视对方的时候,身体那气管毛病却又来搅合,于是这呼吸也没有了畅快。
张老就像憋着气的在难受,但姚伯由于自己心里也好不了多少,因此他仍然很不客气地说道;“是你自己说,方利风那女人在屋头,还听见她哭!”
“不相信对吧,告诉你,真的就这样呐,伙计!”总算呼吸好些了,张老喘息着说道。
“算啦,不想和你争了?”
也许是姚伯扭开了头,张老却强调;“这不是争的问题,就算不相信,我也可以告诉你,其实还有呐!”
这一次姚伯不是生气,而是好奇地望向他的脸。而张老也不等到他开口追问,那嘴巴磨动地说了起来。
然而,嘴巴这样的开合中,吐出来的话却又是那样的不中听。姚伯终于忍不住,不得不打断了他说话。
“半下午你听见了方利风回来,是这样吧?”
“岂止半下午,应该时间早多啦!”
“和她回来的还有一个人,他们一道--”
“没说他们是一道,反正那青年跑走,我是开门看见的。姐姐哭着追那兄弟,结果只是她自己又回来——”
“跑走的青年人是她兄弟,叫做方利民,你说过?”
“这我敢打保票,亲眼目睹嘛,是不是。”
“好像他们先在屋里争,后来又是吵。后来姐哭了,那孩子打开门跑走,是这样的吧?”
张老纠正说;“不对,是人跑走,后来才听见哭的。”
可是,姚伯却是明显不信任地看他,近似于责难的问;“记得吧,中午过后,你都做了些什么?”
“午睡嘛,这已经是习惯了。”
“就没有别的了,比如说做梦一类的?”
“嘿,就那点儿时间,也不过打个盹儿什么的。”
“也难怪,”姚伯冷笑着点头;“梦里头,哪样的稀奇古怪没有哇--”
张老惊愕了,随即,张老生气了。想不到这家伙除了不相信,甚至还明显在怀疑自己是在说梦话,而他这样是在拿自己不当一回事,还是明显侮辱人。
“我说,姚厨子——”
“还张更夫?龋 ?p> 闷声闷气呛声,姚伯也不看人的将脸扭向一边。
毕竟认识了不少的年头,彼此也是上了年纪,因为闲聊而无聊的争执,这有意思吗。所以就算动怒,张老也是不说话,而是背了手地自己走开。
过了一会儿,再一次呆望那依然没有灯光的二楼窗口,早就意识到自己过分的姚伯开始有些后悔了。幸好张老突然发生了一阵的干咳,他也就把握机会,及时地赶了过去。
姚伯主动捶背的行为缓和了彼此的关系,但因为刚刚的不愉快,彼此再说话,也变得十分的小心和谨慎。不过,当这姚伯几乎是卖弄,根本一知半解地再次谈起那家人,这让张老的心里又难免地很不受用。
“方利民这孩子,都说除了模样,连性情也很是不赖。非常懂事,就因为知书达理啊——”
张老点头。
“他父亲原来也是不小的官儿,可惜特殊时期中给整死了。他死得好惨——”
张老也点头。
“方利风三姐弟就靠他妈一个人拉扯,在那些年月也算够难的了,可人家,还是教育得孩子一个个都出息。难得的贤惠女人呐!”
就算张老并不完全认同,不过这一次,他却是表现出了应有的宽容和风度。
“大女是国家干部,二女儿教书,老三转业到检察院。别看现在只是打字,听说那孩子还挺认真在复习,准备考大学深造。这样看来,说不定将来也他老子一个样,属于当官料子!”
张老冷眼看他,但还是勉强点了头。
“结果你说方利风在为她弟弟哭,为方利民这样一个好小子哭?”
张老不是点头了,而是压低了嗓门反问;“那我问你,下午你过来,有没有离开过这里?”
“肯定嘛,这你还用得着问吗。”
“有没有看见方利风,特别她出门?”
“没有,绝对的!”
“没看见,你没有我也没有,那你说,方利风她要不是在家,她又可能在哪?”
这一次轮到姚伯语塞了,因为感觉他的话有问题,一时又不明白问题所在。
不过,张老却是凑向他,压了嗓门地向他耳语;“看见了吧,老季,季庭长他回来啦!”
姚伯只是转头,果然看见黄昏中,那路灯下的草坪中小径,正在快步走来的季生才。
于是,二老停止了说话。而老季逐渐走近之后,很快也消失在了单元的门洞。
也只是片刻,抬头楼上那窗口的姚伯,却是不无激动地说道;“哈,那窗户亮了!”
“唔,是亮了。”张老无动于衷地向上看了一眼,很快又是凑向了他的低头。
“可能你知道吧,方家那姑父?”
“姑父,这怎么回事。”
“掌管财贸部,本地不小的官儿!”
“哦?”
“平反后,由于政绩不错,现在正省里学习。你想以后回来,那官该什么级的,据说恐怕一般人做梦也不会想到!”
“这事,真的还会那样呐——”
想不到除了含混的说话,这姚伯居然像年青人一样,还会老眼泛出光晕来,这的确也让张老难免地稀罕。
但很快,张老却又不得不用拐肘轻碰地提示他;“伙计,不可能没听见吧,你女儿叫你呐!”
“是吗,你说我家兰兰——”
姚伯恍若惊醒一般,慌忙转头夜暗搜索地张望。不过紧接着,夜里的空气中,又一次地响起了女孩那青春嗓音脆甜的呼唤。
于是,姚伯看见了,并且立即伸长脖子,用那有些沙哑的嗓子作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