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料贾政理清思绪之后,就是对宝玉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我叫你整日不读书,不学好。可见是上次板子挨轻了。来人,行家法!”
“老爷!”王夫人大哭大叫地阻止。
贾母也哭了,把宝玉护在身后:“要打她,先把我打死了!”
“母亲——”贾政蹙眉,为难道。
“来啊,打死我这老婆子,省得活着给你们碍事了!”贾母大喊,转头抱着宝玉哭个不停。宝玉原本就又惊又吓,如今见贾政更加恐惧,全身抖得厉害。怎料,突然,他尿失禁了。
抱着宝玉的贾母,突然觉得哪儿块味道不对,暗暗抽了抽鼻子,低头看见宝玉湿了的裤裆,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味儿!”贾赦掩鼻,瞧见宝玉和贾母的尴尬,挥挥手。丫鬟赶忙上前围住宝玉,个个屏住呼吸,将宝玉扶回房去清洗。这屋子也不能再呆了,众人从偏厅移至正厅说话。丫鬟则立马收拾榻上的被褥,屋内也要重新清洗,熏香……
贾母虽没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是沐浴换了套衣裳才来。此事大房二房在正厅内面对而坐,谁也不理对方。唯有贾赦乐呵的跟邢氏凑在一起,低声交谈什么,使得坐在对面的王夫人气得脸色越加赤红。
贾母咳了一嗓子,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待贾母落座后,两房夫妇才坐下。
“今儿个的闹剧,咱们必要好好计较计较追查因果才是。”贾母瞥一眼邢氏和贾赦,话外之意明显。
贾赦夸张的点头:“是该好好商量一下,您老许不知道,外头都是怎么传咱们家子弟的。说咱们贾家的爷们,个个不学无术,斗鸡走马,乃是风流好色之辈。我看这事儿,就是从家里管教不严开始的。”
贾母瞪大眼,惊讶的看着贾赦。她惊讶有两个原因,一是外头的传言竟会这般不堪,二是大儿子的“厚脸皮”,她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要追究大房,大儿子竟然可以当成没事儿人一样,反告了一状。
“老二,是这样么?”贾母转头问贾政,既是外头的传言,贾政总该知道。
贾政为难的咳嗽两声,摇摇头。“儿子不像大哥善交际,外头流行什么传什么,儿子知之甚少。”
贾赦听贾政这话,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来。先前他跟邢氏商量好的,给贾政找个清闲稳妥又不得罪人的活计干着,免得他将来在官场上犯错,连累荣府一大家子倒霉。如今他找着了个合适的,也不知该不该提前告知他一声。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个孩子,没长大呢,你们不能对他要求过高。”贾母叹气道。
邢氏勾起嘴角,故作诧异的看贾母。才刚还跟她说,宝玉不小了,要面子,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这会子大家把他当大人看了,贾母又改口说他是孩子。真是人活一张嘴,婆婆说什么都“对”。
“若说年纪小,明宗皇帝七岁继位,铲奸佞,除内乱,也不过宝玉现在的岁数。我们也不图宝玉他能治国平天下,好歹行的正坐得直,像个正经的世家爷们读书上进,这总是应该的吧。”邢氏皱眉,继续道,“老祖宗或许还不知道他有多少奇特的嗜好,整日混在内帷不爱读书也罢了,竟喜好吃女人的口脂。手指头没事儿就在丫鬟的嘴唇上按一下,然后塞进自己的嘴里。您说他是爱好口脂,还是爱好涂着口脂的唇?”
贾赦惊讶的看着媳妇:“他还有这爱好呢?真新鲜!”
“是挺新鲜的,我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听过这样的。”邢氏附和贾赦。
贾政脸色铁青,被自家大哥大嫂讥讽自己儿子,简直太丢人了!贾政厉害的拍桌,转头就骂王氏教子无妨,竟把儿子娇惯成这副德行。贾母意欲劝阻,奈何贾政在盛怒之下,谁也不听,直劲儿的数落王夫人。其实,在贾政心里,也有埋怨贾母的成份。若非贾母非要把宝玉养在跟前,凡事都娇惯护着他,宝玉何至于此长成今天这副脂粉样。
闹剧最终以贾母气急晕倒收场。
两房夫妻等卧在榻上的贾母醒了,方纷纷告辞。
……
“暂且定下个月初三启程,你觉得如何?”贾赦再回去的路上,突然拉住邢氏的手柔声道。
邢氏耳根子瞬间热了,心里正经盘算了下时间,应该差不多,遂点了点头。“家里的事儿我回头安排。”
“你走了,谁管家?”贾赦问。
“二丫头学了许多本事,也是时候历练历练了。”邢氏回答,她脸红的拉着贾赦走到一半,突然站住脚,认真地跟贾赦道:“宝玉那孩子不能留,我想把他送走。”
☆、第30章
贾赦惊讶的看着邢氏。
“老爷看看京城附近哪有合适的书院,远离人烟的那种,先生要好。”
“为什么?”贾赦可不觉得邢氏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二房的子女如何跟他们有多大关系?
“我不能容忍他在家欺负我侄女。特别是我不在家,谁知道他怎么个嚣张法?”邢氏解释完,接着道,“既是把他打发了出去,也别糊弄。毕竟他才十岁出头,是个孩子,教导好了,许就懂事儿了。”
贾赦摇头轻笑:“只怕你这主意出了,不仅改不了他没出息的毛病,还会叫弟妹记恨上。”
他的前世就是被自家亲兄弟背叛的,对他来说手足情什么的,简直就是个笑话。当年他谋反的弟弟在人前还人模狗样的顺从尊敬他呢,好歹知道做做样子。而如今这贾家二房,早就对他们充满了敌意。贾政态度尚且还好,那是因官职的事儿他还有那么点寄希望于他。待明日任命下来,贾政不定怎么“感谢”他。
……
次日,贾政得了任命书,果然在家里闹腾起来。贾母因前日受气,精神不好,卧床不起。贾政不好大不孝的去贾母跟前告状,就先跟自己夫人王氏撒了火。王氏早对大房有积怨,夫妻俩同仇敌忾,一遭儿来了大房讨伐。
贾赦早做好了准备,笑脸迎他们。
“户部检校!”贾政将任命书和官印拍在贾赦跟前。
户部检校说白了就是管理户部户籍档案,纠察差出错的差使。这个职位独立性强,基本就是一个人领着几个属下整日在存档案的地方翻翻看看,没什么大前途,是个不会升也基本不会出错降职的位置。上个户部检校原是个贡生,年轻的时候从翰林调到那里,干了一辈子都没挪地儿。
贾政一想起这些,气得汗毛都立起来了。“大哥,你替我跑前跑后,就给我谋了个这么有名无实的职位?”
“话是我给你递上去的,可这最后定下的是上头,跟我有什么关系?当初我也跟你学了人家回应的话了,告诉你这事儿未必能对准了,而且升官是要考校你平日的成绩。你说说你做工部员外郎这些年,可曾干过什么能提得上嘴的大事儿?如今你也算是从从四品升了四品,怎么也算升官了,有什么好抱怨。”
贾政被贾赦问的语塞,脸上还是一副不满的神态。最后,他从嘴里嘟囔出一句:“这算什么升官,明升实降!”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法子!”贾赦耐心耗尽,放冷话道。
贾政冷哼一声,瞥一眼贾赦。事情果然如媳妇所言,他大哥根本就是见不得他好,就怕自己升官了,将来二房风头又盖过大房去。什么兄弟情义,都是白扯!他真真是错看了大哥!
贾政起身就走,贾赦叫住他。
“你站住!不管这事儿你怎么以为的,这位置最适合你,体面又不会出错,高官厚禄不是谁都能要的来的。有多少人,一朝呼风唤雨,一朝身首异处,何必呢。”贾赦多嘴劝了一句,也算是替本尊尽了做大哥的本分。贾政仍不领情,偏过头去,不愿理会贾赦。
贾赦瞧他这副小肚鸡肠的样儿,还真不后悔这样安排了。就他这度量,这水平,能混个四品官做已是大幸了。“我还有个事儿跟你说。”贾赦顿了顿,看眼邢氏,继续道,“宝玉的事儿得解决了。”
“什么事儿?”贾政惊讶的转头看贾赦。
“也不能叫他天天这么不务正业的在内帷厮混,哪有半点爷们的样子。他如今可是你们二房唯一的嫡子,不好生教导怎么行?你是他父亲,该知道我说这话是正理。”
贾赦说完,余光扫向不大乐意的王夫人,继续道,“家中的学堂什么样,你但凡换件粗布衣裳,出去随便抓人问问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宝玉断不能再去那地方学,我看不如给他送到好点的书院,由着他自己学习历练一番也好。”
贾政皱眉沉默,似乎觉得贾赦的话很有理。他望子成龙,自是希望宝玉能学好。于是贾政决定暂且将官职的事儿放到一边,一会儿再计较,先和贾政商量宝玉的事儿。“你说去哪儿?”
“京外有个青山书院,极好,里头有几个先生曾是贡生出身的,都是些因年岁大告老还乡的,又或是清高不愿在朝的,学识都是个顶个的好。”贾赦道。
贾政听说过这个书院,确实是个极好地选择,不少京内外的世家子弟都选在就读在哪儿。每次乡试,青山书院出来的举人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