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闭所有的门窗,扯掉浴室热水器上的煤气管,打开煤气。然后走进卧室,在床上躺下,我拉过棉被盖上,将爸妈的遗像和两块竹简一同抱在怀中,安安静静的阖上了眼睛。
细雨敲打着玻璃窗,似在为我奏一曲挽歌。我想起了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快乐童年,那时的我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拥有银铃般的笑声和天真烂漫的笑脸。爸爸风雨无阻的骑着自行车,带我到老师家上钢琴课。妈妈就在家做好香喷喷的可口饭菜,等着我们归来。有爸爸妈妈的地方就是温暖的家,现在,我终于要和他们团聚,漂泊的小船驶进避风的港湾,我要回家了;
我想起了和阿珩十年来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缠绵,我为他耗尽了感情,流干了眼泪,却依然执迷不悔;
我想起了小宝,那个被我稀里糊涂带到这世上的小天使,或许他是个错误的结晶,可是,他曾在那凄苦、冷寂、漫长而难捱的岁月里,温暖了我,感动了我,激励了我。如果没有他,我的生命将少了很多绚丽的色彩,而变得形如枯井,暗淡无光。只是,我将带着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离开人世,我还没有亲耳听到小宝喊我一声“妈妈”,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个他从会说话起就喊“姐姐”的人,才是十月怀胎生下他的妈妈。
罢了,爱也好,恨也罢,就让一切随风飘散。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朦胧混乱的想着,终于失去了知觉。生与死,仅在一线之间,可是,有的人无辜命丧黄泉,而一心求死的人,却未必死得成。在迷迷糊糊中,我好似被千万人拉扯分割着,我拼命挣扎、搏斗,与这股强大的撕裂我的力量作斗争。终于,我张开了眼睛,强烈的光线使我头痛欲裂。我继续挣扎,努力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又闭上了眼睛,仿佛有人在脑子里敲锣打鼓,耳边充满了乱糟糟的声音。我是在地狱里,那声音是地狱里的鬼哭狼嚎吗?我试着把头侧到一边,于是听到一连串的呼唤声:“妤葶!妤葶!妤葶!”
我再度睁眼,几千几万张脸在眼前晃动,我努力集中目力,定定的望着这几千几万的脸,终于,这些脸合为一体,是高鹄的脸,我听到他严厉的质问:“为什么要寻死?为什么?”
我清醒过来了,原来我没有死,那个随风飘散的我又回来了。入眼一片雪白,我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白炽灯的强烈光线刺花了我的眼。闭上眼睛,眼泪沿着我的眼角滚了下来,我把头转向床里,泪水很快的濡湿了枕头。
“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高鹄握住了我的手痛喊,“为什么要轻易放弃生命?告诉我为什么。”
我的头在枕上痛苦的转侧,千言万语无从说起。
一个陌生的女声插进来,“病人刚醒,需要休息,不要打扰她。”那是护士的声音。
四周安静下来了,我听到远去的脚步声,还有沉重的叹息声。我想要再度沉睡过去,但外头传来了两个女人的说话声,音量很小,却清晰的飘入了我的耳中:
“那煤气中毒的病人醒了吗?”
“是的。”
“她那个打伤人的家属处理了吗?”
“早就被警察带走了。”
……
声音越来越低,我听不清了。然后,我再度昏睡过去。
我在地狱里等你(四)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高鹄仍然守在我的床边。我朦胧的想起了那两个女人的对话。“打——人?”我费力的吐出两个字,声音的衰弱使我自己吃了一惊。
“她们说的是汪谨珩”,高鹄说,“他把120急救车的司机打伤了。”
“为什么?”我的头在剧烈的痛着,浑身都浴在冷汗里。
高鹄沉重的叹了口气,“120急救车先把你送到家附近的一家医院,但是医院设备不足建议转院,转院时,120要求签署一张转院保证书,汪先生觉得120人员故意拖延时间,打跑了司机,自己开着救护车来到滨城第一医院。”
我从高鹄口中了解到那晚的事发经过:那晚高鹄和极乐鸟乐队的其他成员结束酒吧的演出后一起回到排练场所,走过小巷时闻到一股不寻常的煤气味,像是从我家的窗户飘出,又看到我家的门缝里透射出光亮。我的卧室和浴室的窗户都对着小巷,老房子的窗户不是很严密,煤气味散发出去,而那晚我回家后,恰好又忘了关走廊的灯。
高鹄知道我已经很长时间不住在家里了,觉得奇怪,便拨打了我的手机。结果隐约听到手机铃声在屋里响着,却无人应答。他预感不妙,便与陈恭他们破门而入,开门之后,满屋的煤气味令人窒息,他们冲进卧室,发现我躺在床上,意识已相当模糊,立刻拨打了120。
几乎是同一时间,阿珩也急匆匆地闯了进来。高鹄说,阿珩跟疯了似的,抱起我就往外冲,刚过石桥,正好120急救车到了,高鹄和陈恭还有另外一名乐手也跟着上了救护车。救护车就近送到附近的一家医院,我被送进抢救室,但是医生诊断后告知,后续治疗需要用高压氧舱设备,但那家医院没有,建议转院。
阿珩立即又拨打了120急救中心电话,一部救护车赶到医院。救护车驾驶员及两名随车医护人员走向抢救室,随车医护人员与当班医生进行手续交接,驾驶员则负责把“院前急救协议书”拿给病人家属签字。
阿珩拒绝签字,他当场就发火了,说签什么协议,赶紧先把病人转走。?但是驾驶员坚持让家属签协议,然后阿珩爆发了,出拳打在驾驶员左脸上,抢救室内顿时乱成一团。一旁的保安队长赶紧上前将阿珩拉开,驾驶员见阿珩情绪失控,便躲到了隔壁房间。
驾驶员受伤,随车医护人员立即联系总部,请求再调一辆救护车到场,但是阿珩不同意,让高鹄和陈恭帮忙一同将我放上担架,抬上救护车,之后他竟然自己把救护车开出了医院,直奔滨城第一医院。周湘在滨城第一医院工作,阿珩十万火急的联系了周湘,当他开着救护车冲进医院的时候,医护人员已经等在门口,紧急将我送入抢救。
“那个司机不讲道理,救人当然应该放在第一位,签什么协议。汪先生为了救你心急如焚,才会情绪失控”,高鹄愤愤不平,“但是那些人报了警,说他抢走救护车。当然,他确实冲动了一些,导致那个司机左耳膜开放性损伤。后来警察到医院调查,强行把他带走了。”
我的泪水不可遏止的滚了下来。阿珩不是在昏睡中吗,为什么会那么及时地赶来,这是心有灵犀吗?他猜到我会回家,会想要自尽?
“我知道煤气中毒不是意外,虽然我不知道你自杀的原因,但我猜想应该和那位汪先生有关”,高鹄伤感的说,“当年得知宋倩的死讯后,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悲观厌世。但我最后还是活了过来,只有好好活着,才是对死者最好的告慰。”
“我和你不一样”,我心灰意冷的说,“不是我不想好好活着,而是我被这个世界遗弃了,已经没有活路可走。”
我断断续续的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高鹄。高鹄完全是个局外人,我对他没什么好隐瞒的,也无所谓脸面了,我和阿珩那样**裸的被人捉奸在床,早已颜面扫地,再也难以抬起头来做人了。
高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有多爱他,我是说那位小汪先生?”
“爱到愿意为他下地狱”,我的眼里凝着泪,嘴边却漾起一抹笑,“我打算先走一步,在地狱里等他。”
“既然下地狱都不怕,为什么不私奔呢?”高鹄严肃地望着我,“离开滨城,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去,开始新的生活。”
我颓然叹息,“如果要私奔,三年前我就跟着他走了。他的责任很大,整个集团的兴亡都维系在他的身上,如果他一走了之,集团将面临破产。还有他的父亲,已经到了垂暮之年,又身患重病。不仁不孝的枷锁太过沉重,会把他压垮的。”
“所以你宁可牺牲自己,来成全他?”高鹄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我。
“不是为了成全他,而是我自己太累了,不想再面对这个丑恶的世界”,我轻阖眼帘,“我的家庭很单纯,爸爸妈妈带给我的都是很美好的东西。但是自从踏足了阿珩的世界,我的人生就完全变了样,处处遭人算计,看到太多丑恶的脸孔。我走在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上,已经被刺得遍体鳞伤。我没有勇气继续走下去了。”
“跟我去北京吧”,高鹄的眼眶湿了,“与其放弃自己的生命,不如抛开一切,和过去做一个了断,重新开始。”
“去北京?”我茫然的望着他。
他点了点头,“我们极乐鸟乐队和北京一家经纪公司签了约,要去那里发展了。你学的是高级护理专业,有一技之长,找到工作养活自己完全不成问题。就看你是否放得下了。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你已经死过一回了,就当是再世为人吧。你放心,我对你没有任何企图,只是纯粹的想要帮助你,我会永远把你当作小妹妹一样关心爱护,成为值得你信赖的大哥,在遥远的他乡可以依靠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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