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见大势已去,绿云被撵出去、侄儿被打都是从此门过,又听晴空如此言语,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得承认。原来她想着等绿云飞上了枝头做半个主子好给他们家谋个油水足的差事,方与侄儿十分相助。晴空听了恼怒不已,按着林如海的吩咐,立时便命人将她撵出去,连同其他当差的家人并吃醉的两个婆子也都如此免了差事,另外换人上来。
如此一来,林家上下顿时人人自危,原先还有些心思的人,如今也都没了,毕竟在林家当差衣食丰足还有月钱拿,出去了失去林家依靠,那可真是任人鱼肉了。
贾敏回来听说此事,淡淡一笑,对林如海更加放心了。
林如海反而十分安慰她,又嘱咐说等她清闲了,好生再把家中理一理,但凡这些丫头都打发出去,免得府里乌烟瘴气一片,倒闹心得很。
其实家里这些人在霍灿之事发生后贾敏趁着养胎之际便已经亲自清理过一两遍了,只是仍旧算不过人心罢了,再如何谨慎都有漏网之鱼,只要林如海把持住了,怕什么丫头?遂笑道:“老爷放心罢,我理会得。倒是有一件事,想问问老爷的意思。”
林如海问道:“什么要紧事问我的意思?只要不是大事,你自己做主便是。”
贾敏笑道:“老爷是一家之主,自然该让老爷知晓。”
说罢,她方道:“我今儿去了赵夫人家,说来赵夫人和我一样年纪,竟瘦得一把骨头似的,病势沉重,瞧着日子不多了,赵夫人最放心不下她那今年不过两岁的女儿,只说怕将来继室夫人不善待她,故托我和北静王妃等人照应一二,我瞧着实在可怜,又喜妞儿生得好,便想认作干女儿,照应她也好名正言顺些。”
林如海一愣,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黛玉来,自己当初不想续弦方送她进京由贾母教养,便是怕继室夫人苛待于她,因此对于赵夫人之女他不免动了一点恻隐之心,道:“既要认女儿,不妨明堂正道地认下来。”
贾敏大喜过望,道:“老爷答应我认个干女儿?”
林如海笑道:“咱们家子嗣想来单薄,孩子多个姐姐照应岂不好?”一个女孩儿,不过平时照顾些,出嫁时添一点子嫁妆,也没什么可操心的。
贾敏听了,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忙命人递消息给赵夫人。
林如海摇头一笑,任由她忙碌,只问道:“听你说赵夫人,是哪一个赵家?”
贾敏道:“还有哪个赵家?就是都察院御史家,也是金陵人氏,我记得赵公子和老爷还是乡试的同科呢,只是如今老爷已高中状元,赵公子却再次落榜了。”
林如海脱口而出道:“你说的莫不是赵旭?”
见贾敏点头,林如海忽然呆住了。
贾敏不知道上辈子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林如海却始终记得一清二楚,往往趋利避害,这个赵旭的长女乃是九皇子之妻,九皇子登基后她被封为皇后,母仪天下,其子被封为太子。
林如海从未想过亲近和九皇子有关的人,郭拂仙是得沈雪之托,两人又颇为投机,难免有来有往,可是赵旭虽是他乡试的同年,却性子不和,素无交情,他也因为赵旭将来会是国丈而特特避而远之,免得被卷入夺嫡之争,没想到贾敏认个干女儿竟会是赵旭之女。
上辈子赵夫人死时贾敏不在京城,未受其托,今生早进京城,竟改变如此之多。
林如海还记得常听宫闱中人说闲话,赵皇后年轻时在闺阁中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其继母在外面的名声虽好,回到家中却对她十分刻薄,多亏了如今的北静王妃,也是后来的北静太妃时常照应着又给她请了先生教导才安安稳稳地长大,不曾被继母教坏了,这也是为何后来四王八公败落泰半,唯有北静王府最终能平平安安,反而还曾资助宝玉的缘故。
新帝有心整治世家,不过北静王府早没了兵权,北静王水溶又十分识趣,虽然和文人常常高谈阔论,却不曾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新帝倒也能容得下他们。
贾敏见他如此,问道:“老爷在想什么?”
林如海恍然回神,不提自己所知之事,笑道:“既要认干女儿,少不得要预备礼物。”
贾敏笑道:“放心罢,难道我还能忘记了不成?”
林如海一笑,不再说话。
贾敏那些交好的姐妹们虽有嫁得不好的,其娘家夫家早已败落,但是大多都嫁得极好,白身有之,诰命有之,王妃有之,便是宫里还有两个嫔妃也是她的手帕交,只是一别多年,她们身处宫中,贾敏则在宫外,便不曾再见过面。
上辈子他们夫妇除了刚考中探花那三年在京城外,其他时候都在外面,相隔千里,情分淡漠,以至于黛玉住在京城中不似赵皇后一般有人照应。
赵夫人记挂着独女妞儿,方拖着病体,一口气咽不下去,北静王妃因身份的缘故,不好轻易认下义女,贾敏却不必担心,她夫君是状元公,娘家是国公府,便是认下妞儿,也不会有人说他们家想攀附赵家,说实话,赵家的门第还不如他们家呢。
闻得林如海同意贾敏认下妞儿,赵夫人心中感激不已,忙回了赵御史一声。
赵御史之妻早逝,赵御史并未再娶,素喜儿媳知书达理,十分孝顺,如今见她病重,心中伤感不已,又知林如海夫妇为人,便答应下来,亲自择了吉日。
赵夫人深知林如海前程似锦,贾敏又是良善之人,得北静王妃和她照应,虽不知日后会不会出现变故,毕竟世事无常,谁也不能说万事尽如人意,但至少女儿若受继母苛待,定有北静王妃和贾敏能从中周旋一二,她也略略放心了。
赵夫人强撑着办了酒席,又替女儿预备了孝敬林如海夫妇的鞋帽衣料等。
贾敏和林如海则预备了一套银碗银筷、一套极精致的小衣裳并长命锁等物,互相交换过后,受了妞儿磕头,礼便成了。
林如海在外面酒席上,奶娘便抱着妞儿过来磕头。
里间前来观礼的北静王妃望着赵夫人蜡黄的脸色,心里暗感凄凉,轻声道:“妞儿还没有大名罢?你给取一个,等她长大成人,别忘了母亲生养之恩。”
赵夫人道:“就叫安儿罢,唯愿一生平安康泰。”
没过两日,赵夫人便撒手人寰。
伤于姐妹忽亡,贾敏自是痛哭不已,只是她有身孕,不参加红白喜事,怕冲撞着,因此只命人送了奠仪,一日三五回地打发人看望新认的义女赵安。
晴空提醒道:“太太别光顾着妞儿,上回答应琏二爷的帕子和汗巾子该送去了。”
贾敏道:“瞧我这记性,昨儿还想着呢,今儿就忘记了。”
说罢,忙命人预备几样鲜果点心送到荣国府,将手帕和汗巾子交给贾琏。
贾琏早已在心中期盼多时了,拿到后立时便把汗巾子束在腰间,又塞了一块手帕在袖子里,其余的令赵嬷嬷收好锁起来,不许别人碰。
贾母不觉哭笑不得,道:“到底是小孩子,只爱这些。”
王夫人坐在下面抿嘴一笑,并不言语,她对贾琏虽不如自己一双儿女,但吃食待遇上从未苛待过他,他愿意亲近贾敏,自己也省心。
等贾琏等人上学去了,王夫人方向贾母道:“上回跟老太太提的那事儿,老太太考虑得如何?我哥哥嫂嫂极疼凤哥儿,不想她跟我那妹妹似的嫁到金陵那么远,只想离得近,好照应些,单是嫁妆便已预备了许多,不下于我当初出阁之时呢。”
贾母拈了一个贾敏送来的果子,慢慢地吃了半个,在王夫人焦急的等待下淡淡地道:“你侄女儿固然是极好的,只是琏儿还小呢,等到琏儿有了功名再说亲不迟。”
王夫人闻言一愣,上次贾母还有应允之意,怎么如今便反悔了?她嘴唇动了动,忙笑道:“琏儿自小聪明伶俐,将来自然会有功名,只是这亲事赶早不赶晚,定下来咱们也便放了心,免得将来大嫂进门,不知道给琏儿定一门什么样的亲事,倒误了琏儿的终身。”
凤姐虽然年幼,但性格脾气都已经能看出来了,最是厉害不过,她生得又标致,王夫人一心盼着她将来进门后既能把持住贾琏,又能帮衬自己,有自己的亲姑妈,还能亲近继室婆婆不成?若是贾母反悔,将来贾琏之妻和自己不是一条心,该当如何?王夫人不觉有些焦虑,荣国府如今都是她管事,她可不想交给贾赦之妻或是贾琏娶的别人手里。
贾母慢条斯理地道:“赶早不赶晚,那说的不是咱们家,你和你老爷定亲时,你已经十五岁了呢!我想过了,咱们家已经嫁进来一位王家的姑太太了,两家结成亲家,本就是亲密非常,不必再娶一位王家的姑奶奶了,倒不如另外结亲,咱们家再多一门亲家。”
说到这里,见王夫人怔忡不定,贾母微笑道:“难道咱们不再娶王家的姑娘,王家便忘记你这么一位姑太太,不当咱们是姻亲了?”
这话实在是厉害,王夫人忙掩住心头骇然,忙道:“本就是亲戚,岂能因此而断。”
贾母笑道:“这就是了。何况有个和尚说了,琏儿命里不该早娶,我记在心里了,你明儿告诉你娘家兄嫂,请他们为凤哥儿另择佳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