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鉴貌辨色,心有所觉,越发认为妻贤夫祸少,确是至理名言。
当他得知霍灿下场后,仅是冷冷一笑,暂且搁下报复之心,相信这一世霍灿绝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嫁一个才貌双全人品贵重的夫婿了。
老太妃和南安王妃极力挽回王府声誉,送走霍灿后,立即备了厚礼,婆媳两个亲自乘着大轿去了荣国府,请贾母做中人,让她们好向贾敏致歉,并两家和解,不要因为霍灿之事生了嫌隙之心,让人看笑话。
两家本是世交,她们说得情真意切,确是实心实意地过来道歉,贾母先前虽心有怒火,但见到老太妃白发苍苍,又亲自过来,难免有些同情,叹道:“老太妃亲至,自是无有不从,只是小女身上不爽利,大夫交代静养,出门还得过些日子。”
贾敏怀孕的消息瞒着外人,但并没有瞒着贾母,早已打发人悄悄告诉贾母了,贾母送了许多补品不说,也勒令她按着大夫说的坐胎满三个月后再出门,并告诉外人。
南安王妃满面羞惭,道:“都是我教养不当,才养成了灿儿如今不知轻重的性子,做出这等事情来,实在是对不住状元夫人,状元夫人不爽利,自然不敢惊扰,只盼着老太君替咱们说说情,等状元夫人大好了咱们再好生赔不是。”
贾母道:“王妃快别如此,只怨我那女婿太好,才生出这么些事儿。”
老太妃和南安王妃心中一宽,听她语气中满是调侃之意便知道此事有转圜的余地,忙都笑道:“真真老太君有福,如此乘龙快婿,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呢!”
贾母心花怒放,遂与之拟定了和解的日子。
南安王府如今势盛,贾敏尚且知道不能硬碰硬,何况贾母,深知两家和解最好,若不和解,日后想起霍灿来,或者霍灿在西海沿子过得不好,南安王府难免对林如海夫妇生出几分怨气来,到那时,指不定怎么给林如海使绊子呢。
霍灿行事是霍灿一个人的意思,而非南安王府之意,贾敏人逢喜事精神爽,难免宽厚了些,闻得贾母之意,同林如海商议后便同意了,不过她不会忘记霍灿做过的事情,心里还是会继续防备,她现在去西海沿子了,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见面,她又会不会继续指使人为难自己,眼下和解,只是不想让南安王府为难林如海的仕途。
另外,贾敏知道最终以霍灿去西海沿子作为结局,未尝不是因为自己娘家权势之故,若是自己和林如海无权无势,说不定自己真被南安王府逼死了。
也就是说,她和林如海都不信任南安王府的人品,只暂且虚与委蛇罢了。
和南安王府和解,他们夫妇还能落个心地宽厚的名声。
☆、第028章:
如此计议妥当,贾敏便给贾母回了信儿,应了贾母定下的日子,乃是七月中旬。
七月初贾敏坐胎满三个月,消息一放出去,有人惊,有人喜,惊者只说怪道先前满城风雨时贾敏不吭不响,原来已经有了喜,活打了放流言之人的嘴巴子,喜者却替贾敏感到欢悦,忙亲自过来道贺,一时之间宾客盈门,热闹不已。
老太妃知道后呆了半晌,叹道:“怪道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苍天果然没负他们。亏他们沉得住气,那时想来已有脉息了罢?竟忍到了三个月整才放出消息。”
又向南安王妃嘱咐道:“这夫妻俩都不是简单人物,灿儿闹腾得那样厉害,若是我早怒了,偏生他们竟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我可不信他们真的无动于衷。想来他们自知不及王府之势,方处处忍让,瞧着似乎软弱了些,咱们才请贾家老太君做中人他们便应了,但越是这样的人物越是不能小觑,日后宁可与他们交好些,或是谦让些,也别得罪了他们去。”
说到这里,老太妃忍不住蹙了蹙眉,道:“可惜灿儿已得罪了他们,不仅得罪了他们,还险些毁了咱们王府的名声,两家若想亲密无间怕是不能了。”
南安王妃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忍不住苦笑道:“只能尽力而为了。”
老太妃暗自叹息。
南安王妃道:“七月十八咱们设宴,好生地替灿儿赔个不是。唉,都说儿女是债,真真并非虚言,灿儿一点小心思弄得咱们府里抬不起头来,将来也不知道煜儿的婚事会不会受到影响,如今又劳烦太妃亲自过去给林家贾氏夫人赔不是,真真是儿孙不孝。”
老太妃淡淡地道:“事已至此,有什么好抱怨的?疼了灿儿十几年,谁能想到她竟有这样的想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唯有我亲去,瞧在我一张老脸上,才好消了他们对咱们家的怨恨。那林如海现今是翰林院的修撰,韩林是做什么的?都在圣人跟前走动,庶吉士就是替圣人书写圣旨的,听说林如海的书法比庶吉士更有风骨,已经替圣人写过好几回圣旨了,若真是记恨咱们,只需在圣人跟前多嘴几句,咱们家纵然不会伤筋动骨,也会让圣人疑心。”
南安王妃点点头,叹了一口气。
林家忌惮他们家,不敢得罪,只能选择两家和解,但他们家何尝不是忌惮荣国府,忌惮林如海这样的后起之秀?记得当时林公去世之际人人都说林家就此败落了,不想林如海年纪轻轻居然高中状元,从前远着他们家的人现在又纷纷上门,其人脉让人不敢小觑。
南安王妃开口道:“该预备的礼物都打点好了,听说贾夫人有孕,又添了些吉祥如意的东西,一会子请太妃过目,若是太妃觉得妥当,我就令人封上。”
老太妃点点头,南安王妃果然命人呈上来。
她们婆媳在府中如此忙碌,想着如何让贾敏消气,那边贾母却是笑得合不拢嘴,虽已早得了消息,但到底现在传将出去她才觉得扬眉吐气,女儿有了身孕,待生了儿子,看谁还敢说她女儿是不下蛋的母鸡!
贾母如今儿孙满堂,最担心的便是这个女儿了。
贾琏得他外祖父母的嘱咐,三不五时地去林家,他是个六七岁的孩童,虽说是向林如海请教功课,其实功课并不多,四书才念了一半,只是贾敏温柔娴静,待他体贴入微,就好比王夫人待贾珠一般,眼神柔和得几乎滴得出水来,因此他对贾敏比贾赦还亲密些,听说贾敏要生弟弟了,贾琏不禁有些烦心,闷闷不乐地坐在贾母房里摆弄九连环。
贾母见状,忙笑道:“琏儿这是怎么了?倒像是谁惹了你似的?”
贾琏放下九连环,一扭身投到贾母怀里,开口道:“姑妈生了弟弟,是不是就不疼我了?就像婶娘只疼珠大哥哥一样。”
贾母扑哧一笑,道:“真真是哪里来的糊涂想头?你这样说,岂不是伤了姑妈的心?”
虽说当年和李夫人婆媳之间颇有几分嫌隙,但是如今李夫人已经没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冰雪伶俐的孙儿,再者又有贾敏常常从中斡旋,替贾琏说了不少好话,贾母对贾赦三不五时地只和小老婆喝酒十分不满,倒对贾琏极是疼爱,不下长孙贾珠。
贾珠毕竟是第一个孙儿,自小便聪明,纵然贾琏嘴甜,是贾母跟前第一红人,但也无法撼动他在贾母心中的地位,能与贾珠相提并论,已可见贾琏在贾母心中的地位远胜从前。
贾琏面上一红,低声道:“人家说,总是自己的孩子亲。姑妈没有弟弟的时候疼我,以后有了弟弟就职疼弟弟,不疼我了。”
贾母闻言,顿时大怒,问道:“人家说?哪个人家?谁在你跟前嚼舌根调唆你生这么些疑心?打小儿你姑妈就比别人疼你,近几年来你姑妈不在京城里,吃的玩的用的什么好东西都比珠儿多一分,来了京城更是经常接你去顽,如何就对你不好了?”
贾琏眼珠儿滴溜溜一转,道:“是柳儿说的,孙儿午睡的时候柳儿和絮儿在窗外说的。”
贾母忽然想起这柳儿和絮儿都是王夫人当家时给贾琏挑的丫鬟,生得最是标致伶俐,既然伶俐人,如何会说这些?贾琏年纪小,不懂事,若信了这几句话,就此疏远了贾敏,岂不是伤了贾敏的心?既伤了心,自然不管贾琏了。倘若她没记错的话,絮儿是谁她不知道,但是柳儿是周瑞的女儿罢?进了贾琏的院子,没一年就成了大丫头,总管贾琏房中所有事务。
想到这里,贾母眼波一闪,冷冷地笑了,抚摸着贾琏头上的胎发,道:“琏儿乖,别理会那些人乱嚼舌根子,一会子祖母打发人送你去找姑妈,看你姑妈还疼你不疼。”
贾琏答应了,欢欢喜喜地道:“孙儿有好些玩意儿,孙儿挑好的送给弟弟顽。”
说着,恭恭敬敬地告退回房。
贾琏背着手,眼里带着笑,幸亏自己聪明得很,柳儿和絮儿几次三番地说些不好的话,他早就觉得不对了,现在又来挑拨他和姑妈,还是撵出去的好,不然她们跟在自己身边,以后却对人抱怨说姑妈对自己如何不好,岂不是告诉外人说是自己的意思?到时候让姑妈伤心,姑妈再也不疼自己了,自己的父亲又不争气,以后谁还会帮自己?
贾琏从小就记得姑妈送东西时,自己一向都比贾珠的厚几分,不像别人送礼,要不自己和贾珠的一样,要不就是贾珠的比自己多。外公外婆也说了,最疼自己的不是祖母,而是姑妈,他要好好孝顺姑妈,不能因为姑妈有弟弟就远着姑妈,姑妈有弟弟才好,自己没有亲兄弟,以后要靠表兄弟一起互相帮衬,考科举还要请教姑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