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恒淡淡地道:“姐姐才做皇后,咱们风头正盛,不如消停些,迟一二年再说。”再等一二年,黛玉十一二岁,也该说亲了罢?
黛玉幼时俞恒不觉得如何,只疼她如妹,今年离别之时,见她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另有一种风流婉转,让人心动,再想她素日所做诗词文章,竟让他至今念念不忘,十分牵挂。他看着黛玉从小小的婴儿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只想藏在家中,让人无法觊觎其容貌才情,难怪林家父子三人都护得很,现在他也有这般心思。
俞老太太不知俞恒的心思,笑道:“哪里还能再等一二年?到时你都多大了?”
俞恒正色道:“两年后孙儿也才十八岁,张将军定亲时可都二十多岁了呢,现今谁不羡慕张将军?功成名就,母慈妻贤,比许多早成亲的人强十倍。”
俞老太太听他提起张大虎,顿时一怔。
张大虎的确是极幸运的人物,娶妻至今,已经有了一双儿女,自己又做了三品将军,满京城里谁人不羡慕?可是她的孙儿,岂能蹉跎如此之久?
俞老太太犹豫了一下,道:“我已经暗暗透露出去了。”
俞恒不在意地道:“那又如何?到时祖母只说不妥,推辞了便是。祖母就容孙儿任性一回罢,明年恩科,等孙儿考试回来,若侥幸高中,议亲岂不是更有底气?”
俞老太太叹道:“我就怕等不到那时候了。”
听了俞老太太黯然的语气,俞恒脸色一变,连忙道:“祖母千万别说这些话,孙儿还想着将来娶妻生子,让祖母抱重孙儿呢。这回南下,孙儿随着林大人一起,祖母就别太劳累了,好生在京城里调养,就等着孙儿传来的好消息罢。”
他和俞老太太相依为命十几年,哪里听得俞老太太如此丧气的话。
回思这些年来,全靠祖母,俞恒心中不觉十分酸楚。
俞老太太笑道:“好,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你放心罢,不看着你成家立业,我这把老骨头就得好好地养着。听娘娘说,圣上对你极满意,要重用你,偏你走科举,才想起来明年你开恩科,你须得好生攻读诗书,别辜负了圣上的恩典。”
俞恒点头称是,心中打算和林如海父子一起回南,苦读一年,参加明年恩科。
但是俞老太太早就透露了些消息出来,许多人家想着俞恒本身才貌双全,年纪轻轻中了秀才,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国舅爷,前程不可限量,自然愿意与之结亲,家里有年纪相仿的女儿,见到俞老太太时,纷纷暗示。
俞老太太最疼俞恒,见俞恒一心苦读,又听他不愿此时定亲,便假作未曾听到,横竖这些人家的小姐她并不中意,倒也有借口不置可否。
可巧迎春也到了说亲的年纪,窦夫人和贾赦、贾琏商议过了,不送迎春进宫待选,正替她张罗着挑人家,忽一日,被叫到贾母房中,听王夫人说俞家老太太透露要给俞恒说亲的事情,迎春的年纪倒是十分相配。
窦夫人听了,暗暗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道:“二太太不说替探丫头张罗,怎么管到我们迎春身上来了?我和我们老爷早有了主意,很不必二太太费心。”
俞家是什么人家?俞恒又是谁?贾家一心想让宝玉做国舅,窦夫人怎能不知,国舅没做上,倒打起正经国舅爷的主意来。别说迎春身份不足以匹配,便是嫡出的,窦夫人也不愿意让迎春嫁到俞家,替二房打算去。
窦夫人心里明白,王夫人如此言语如此打算,无非是想着他们家和俞家成了亲戚,元春在宫里的前程也就有了着落,实在是可笑之极!
贾母歪在榻上,微微闭眼,两个丫头拿着美人拳敲腿,仿佛没有听到。
王夫人面色一沉,道:“大太太这是什么话?三丫头年纪还小,急什么?我不是见大太太正在替二丫头张罗亲事,才替二丫头打算的么?不管怎么说,俞家哥儿确实是一门好亲,和姑太太家有那样的交情,本身又中了秀才,哪里玷辱了二丫头呢?”
窦夫人摆手道:“快别说这话,是我们迎丫头配不上,也不敢作此妄想!”
陈娇娇在门外听到这些话,皱了皱眉头,这二房真真是疯魔了不成?哪有让迎春嫁给俞恒,然后让俞皇后抬举元春的道理?元春年纪大了,圣上又不是十分好色的,如今还做女史,自然有圣上的用意,何必在这里汲汲营营,算计自家人?
她命人通报后进来,先给贾母请安,又见过窦夫人和王夫人,方对窦夫人道:“我替太太服侍老太太,太太快回去罢,芾哥儿哭着嚷着到处找太太呢。”
窦夫人一听,知道陈娇娇乃是托词,忙向贾母告罪,趁机溜之大吉。
贾母睁开眼看了陈娇娇一眼,微微一叹,大房一家果然和自己离心了不成?时时刻刻针对着二房,本想着一家人和和睦睦地过日子,偏他们净生事,倒不如当初娶了凤姐,一家子和和气气的,正想到此处,忽听说金陵来信给王夫人,王夫人忙回去了。
拆信一看,竟是薛蟠在金陵和人争锋落了下风,生意被侵吞了好些,王夫人忙请凤姐过来商议,凤姐陡然听说此事,并不在意,她和牛耀祖夫妻这么些年,半点儿不敢生事,忙笑说听王夫人的吩咐。王夫人想到应天府的知府乃是自己家举荐的贾雨村,倒放下心来,有贾雨村相助,想必能把被侵吞的生意夺回来,又想到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自家没有亲戚往来,便命人写信让薛姨妈进京。
薛家听闻要聘选嫔妃和公主、郡主的伴读,不等王夫人书信到,便启程了。
☆、第070章:
薛姨妈带着一双儿女虽称不上昼夜兼程,但是因为得到宫中聘选嫔妃和公主、郡主伴读的消息后便即启程,故而王夫人的书信才离开京城两三天,他们就到京城了,竟错过了。
在他们进京的当日,还未下船,闻得王子腾已奉旨出京巡边,薛蟠最是欢喜,他正怕有个舅舅处处管着自己,不能肆意妄为,如今不在京城,可见如了他的愿,所以兴冲冲地去和薛姨妈商议,要先派人去打扫自己在京城中的旧宅。
薛姨妈本就没打算住进自己家的旧宅子,忙呵斥了他一顿,说出自己的意思,先能着住在王家和贾家,两处房舍都十分便宜,然后再去收拾自己家的宅子。
薛姨妈的本意不为人知,她想着宝钗今年进宫待选,王家和贾家的门第好,若得了他们的打点,比自己家四处奔波强几倍,二则在金陵的生意愈加不好了,倒不如来京城看看,也好有人能管得住薛蟠。王子腾不在,可还有贾政呢,都是有本事的人物。
宝钗年方十二岁,生得姣花一般,亦有男人所不及的气魄,因而十分赞同。
听了这话,薛蟠眉头一皱,不满地反对,王子腾离都家里势必忙乱不能过去,难道要去荣国府?去了一个舅舅,还要多个姨丈来管不成?他虽不大管事,可薛姨妈时常和王夫人通信,也知道贾政是个极清正刚直的人物,恐比王子腾管得还严厉些。
薛姨妈执意去贾家,又有宝钗亦有此意,薛蟠孝顺母亲,疼爱妹妹,只得往荣国府来。
王夫人近来大不顺心,听说窦夫人暗暗给迎春打听人家,丝毫不在意自己提出对家里都有好处的亲事,心里好生不自在,这时听说薛姨妈带着薛蟠和宝钗阖家进京,已经到了门外下车,喜得王夫人心花怒放,忙带李纨、探春等人出了正厅,接薛姨妈等人进来。
姐妹两个暮年相会,自然是悲喜交集。
王夫人拉着薛姨妈的手,抹泪道:“你不知道几日前我得到你们的消息,心里如何担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白叫人侵吞了许多生意?”
薛姨妈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知如何开口。金家虽然在金陵的生意越来越大,但是自家有势,两家依旧是分庭抗礼,年初金陵来了个大货商,想进些南货,要的货物极多,那货商倒是精明得很,货比三家,偏他们家铺子里的伙计以次充好,丢了好大的脸面,声誉毁了许多,金家趁机吞并了他们家的几处生意。薛蟠觉得好没意思,便趁着送宝钗待选一并进京游玩。
薛姨妈暗暗恼恨金家下手不留情,只和自己家一争长短,不就是攀附上了林家,耀武扬威的,在金陵一家独大,也不怕折了福!
王夫人看出薛姨妈不自在,也就不问了,招手叫宝钗到跟前,细细打量,脸上流露出满意之色,夸赞道:“这就是宝丫头罢?咱们远隔千里的,竟没能见上一面,真真生得举世无双,我见了就觉得欢喜。”
一见到宝钗,王夫人心里就暗暗盘算开了。
林家的势力愈大,王夫人就愈加觉得黛玉不能进门,自己和贾敏交好让林家帮衬些说得过去,却不想多个比自己家门第高的媳妇,到那时,自己若是使唤起黛玉来,她娘家父母兄弟还不和自己拼命?到底是宝丫头好,门第虽比自己家门第低些,但是为人处世却得自己心意,又是自己嫡亲的外甥女,将来进了门,和自己一条心,绝不会偏向贾母。
王夫人又想到宝钗的金锁,眉开眼笑,越发觉得相配,宝玉天生的通灵宝玉,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天赐良缘,神佛都觉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