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没有这么弃工作不顾、任意妄为了?许唯星没时间去细究这个问题,她只知道再和那个骗子同处一个空间里,自己很可能会做出什么事后后悔的事来,比如泼他一身咖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心烦意乱到无法自行调解时,学会了用吃东西代替嚎啕大哭,酒店附近就有餐馆,许唯星随意找了一家,点了一桌的吃的,可食物不仅没能帮她压制住身体里的火气,反而越吃记性越好。
你来德国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我们好歹夫妻一场,出来吃个饭叙叙旧总可以吧……
好歹夫妻一场……
好歹夫妻一场……
好歹夫妻一场……
“啪”地一声,许唯星猛地把餐叉往桌上一撂,终于阻断了那无形的魔音穿耳。
餐叉在桌上一蹦,径直掉落在地。
低头看一眼掉落在地的餐叉,许唯星忍不住自嘲地笑笑——跟个餐叉闹脾气,自己现在也就这点能耐了。
许唯星弯腰去捡,却一只手先她一步捡起了餐叉。
她的视线低着,只看到对方的皮鞋和一截笔挺的西裤,稍稍一抬眼,又看到了对方露在衬衫袖口外的精瘦手腕,以及手背上隐隐暴起的青筋,这一丝不苟的打扮令许唯星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人。
许唯星慢慢地坐直来。
她就坐在沿街的餐桌上,一张小圆桌,一顶遮阳伞,伞外日光倾城,形色悠哉的行人沐浴在阳光下,许唯星却觉得眼前顿时昏暗了——只因此刻她面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卓然。
卓然不请自来地坐在了她身旁的藤椅上,招呼服务生过来:“请换衣服餐叉。”
流利的德语听得许唯星心里那股无名火顿时又“噌”地往脑门上冒。
卓然看着她,没好气的样子;再看桌上那些被她吃得一片狼藉的餐盘,语气自然也不好:“你饿死鬼投胎啊?”
——彻夜温存过后的女人悄然离开还装作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哪个男人不生气?
许唯星二话不说,直接摸出钱包,放了钱在餐桌上,径直起身就要离开。
卓然眸色一冷,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许唯星几乎听见自己腕骨“咯咯”作响的声音。
相比他有些残酷的力道,他的嘴角还是保持笑容的——只不过是冷笑:“你情我愿的事,你至于这样么?事后摆出这副姿态给谁看?”
许唯星正准备掰开他的钳制,动作却在这时蓦地一停。
沉默地僵持了足足有五秒钟,许唯星也扯着嘴角笑起来,回头看他:“好!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
“你结过婚?”
卓然表情僵住。
“还是你……”另一种假设似乎更加恐怖,恐怖到许唯星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之后才能够说出口,“结婚了?”
“……”
结过婚……结婚了……一字之差,意义却是天壤之别。
“……”
“分居两年,正在申请离婚。”他开口,声音都隐隐的有些哑了。
看着他这样的反应,许唯星笑不出来了。
脑中回荡着:果然……果然……
“果然”到最后,却只留给许唯星满腔的苦涩。
许唯星这回轻易就拨开了他的手,他也没再拦她——是啊,还有什么理由再拦她?
可许唯星走出两步,竟自行折了回来。
站定在了脸上没有半点起伏的卓然面前,说:“我忘了一件事。”
许唯星说着,拿起桌上的半杯咖啡,对着这张她五年都不曾遗忘过的、英俊的脸孔,“哗”地泼了过去。
☆、第23章
卓然坐在露天的藤椅中,夕阳的余晖刚刚落在天地的交际线上,头顶的遮阳伞已经收了起来,卓然的脸却要比这天气先一步陷入晦暗之中。
他 就这么沉着脸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其实几个小时前他也是这样坐在露天座位旁,低头翻查着手机,当时的他一身咖啡渍,而泼他咖啡的那个女人早已离开得无影 无踪。服务生见他如此狼狈,急忙跑来送上毛巾,卓然却只是草草地擦了擦,因为他隐隐的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正忙着查看各种电话、短信、微信,可他手机里既没 有陌生号码的来电,也没有任何不妥的信息。
后来他一路回到酒店,始终眉头紧锁,不怎么情愿地从微信的联系人列表里找到尤佳,问她是不是给自己发了什么消息。
尤佳一贯的插科打诨,没正面回答,只说:“大忙人终于有空接见我了?”
这就是卓然不喜欢联系她的原因——他嫌她废话太多总说不到点子上,她嫌他没有一点幽默细胞不懂欣赏她的语言艺术,总之不在一个频道上,交流费劲。
卓然:“别自作多情,说正事。”
尤佳却非得跟他绕弯子;“我在海德堡,到斯图加特也就一个小时的车程。咱们见面说,天知道我多想念你那张不苟言笑的小俊脸。”
可所谓一小时,足足让卓然等到傍晚,余晖逐渐从天地交际间弥散开时,尤佳终于姗姗来迟。
尤佳开着辆道奇的皮卡就来了,卓然瞄见那辆皮卡停在了路边停车格里,而周遭人的目光也都被这骚包至极的车引得频频侧目,卓然便忍不住叹气:依旧不改爱招摇的本性……
只是没想到尤佳不是一个人来的,副驾驶座上先下来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南欧长相的女人,尤佳随后从驾驶座上下来,摘了墨镜扫了眼路边,看见卓然便是一笑,径直朝卓然走去。
尤佳从他身旁走过,稍稍低头一嗅就嗅到了他沐浴乳的清香,不免惊奇:“你为了见我还特意洗了澡?我真是受宠若惊。”
这女的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她自作多情的德行?卓然撇撇嘴,决定跳过这个话题,用下巴点一点那金发碧眼的女郎:“又换了?”
尤佳无谓地耸耸肩。
卓然无语地摇摇头:“我们男人都没你潇洒。”
虽 然尤佳带来的尤物听不懂中文,但当着人家的面聊这些确实有点不合适,索性聊些别的,比如尤佳的潮牌最近的运营情况,可尤佳一聊起这个便没完没了了,从最新 的布料成本到哪个女模最带感,说得那叫一个头头是道,尤佳口干向服务生又要了一杯莫吉托的工夫,卓然终于找到机会打断她:“你的事说完了?那说说我的 事。”
“还没说完呢,”尤佳接过服务生送上的莫吉托,急急忙忙喝了一大口,身怕卓然抢了她的话题似的,立即又说,“我家的口碑算 是打响了,现在国内很多ITgirl和名人都穿我家牌子,我觉得是时候在国内开第一家分店了,你觉得呢?”知道他是干运营的,自然想知道他的专业意见。
卓然只能想别的办法阻止尤佳再没完没了地说下去,无意间瞄到尤佳身旁那位金发碧眼的女郎正悄悄地低头看表,卓然即刻示意尤佳:“你旁边这位已经看了17次手表,你确定你还要跟我继续无止尽地闲扯下去?”
果然他和尤佳的思维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他此话只换来尤佳抓住那女郎的手,示威性地当着卓然的面吻了吻手背:“你观察她观察这么仔细干嘛?死了这条心吧小然然,她看不上你的。”
卓然成功被她气吐血。
但 幸好卓然没料错,在尤佳的世界里,事业和美人相比永远美人更加重要,为了不再让美人久等,尤佳正了正脸色,终于肯入正题,“我就问你来德国为什么不找我, 顺便约你出来吃饭。不过……”尤佳皱眉,有丝不解,“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发了什么内容给你,你竟然不知道反倒要来问我?”
卓然看完了尤佳手机里的微信内容,一言不发地把手机还给尤佳。和他猜得差不多,他又一次被尤佳的“语言艺术”害惨了。
他 和尤佳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同病相怜,同样是被人甩了之后出国留学,家庭背景的不同也造就了他们留学轨迹的不同,尤佳留学主要是为了疗情伤顺便学点东西,心被 掏空了,大可用物质的手段弥补,整夜整夜地开趴,宿醉,旷课,即便最后退学、大动干戈地改修了服装设计,家里无奈但也全力支持;卓然则没那么幸运,就算整 夜的失眠,第二天醒来依旧得上课、做课题、实习,他没有资格消沉,因为一旦拿不到全额奖学金,他就得卷铺盖走人——
但是这个社会既是这么的不公,又是那么的公平,他的努力最终换来了回报,让他以全新的面貌,回到那个当初令他落荒而逃的城市,回到那个当年他样样比肩不了的女人面前。
卓然那时一度以为尤佳就是这样玩世不恭的人,尤佳却在一次酩酊大醉后,在卓然面前哭成了傻X。直到那时卓然才知道,她和自己一样,只不过被人伤了之后,他成了不近女`色的木头,她却走上了一年换一打对象的不归路。
卓然还记得那次尤佳抱着酒杯和他絮絮叨叨:“其实我很羡慕你,怎么说呢?除了没钱,要什么有什么。”
当时的卓然还没怎么适应她的毒舌,已被她一句醉话气吐血,尤佳却全然不觉,还在叨叨:“尤其是……自由,你爱谁,只要她也爱你,你们就能大大方方地走到一起,不像我,我想和我爱的人在一起,全世界都会反对,而就算她再爱我,最终也会离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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