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厌坐在傻把式家台阶,尖声哭嚎:饿死了,饿死了,你们行行好,给我口吃的吧!
她哭喊了许久,傻把式娘好像有些不忍心了,想给她端碗饭出去。傻把式恨得脸色扭曲,嘴角边的小蜈蚣隐隐跳动:不准给她饭吃,这人太恶毒了,死不悔改,云艳姑姑家里已经给了她太多改过机会。云艳姑姑远在青海,她还要追过去,弄掉她的娃儿,差点把云艳姑姑也害死了,逼得他们远走他乡,我恨不得剁碎了她!
听他娘说,傻把式得知兔兔小产,大出血,可能再也不能生娃,再也不会回家乡的消息后,他在躲在自己房里,哭了许久,两三天不吃不喝。
等叔爷爷他们回来后,在傻把式的护送下,我才回家。
厌厌挪到我家台阶上,想进门,被二叔叔抬起一脚踢了出去,狠狠摔进了台阶下面的臭水沟里。
小叔叔跟我弟弟赶紧把门关上,从里面栓死了。
那天晚上,厌厌在台阶上尖声哭嚎了整晚,像厉鬼喊魂似的渗人不已。
第二天一早,我出门上学时,厌厌怀里搂着几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红薯,靠着台阶墙壁睡着了。清晨的明媚阳光照在她的烂脸上,远处山脉上的红太阳,好似在为这个中了心魔的女人惋惜,把集家人,老天爷的万千宠爱,一路拧巴作,终于把自己作成了如今这境地。没多久便躲进了乌云里,没多久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第一四五章 找到他们 杀了他们
那场爆风骤雨,就如厌厌以往的作死作恶一样,来得很突然、很猛烈,像雨神婆婆拿着舀水勺向人间洒水,干涸的农田很快被灌满,飘雨像斜斜的帘子,打向台阶上跟厅屋里。
我娘赶紧把我拉进屋,把厅屋门关了起来。
二叔叔跟大婶婶准备出门去城里干活,看了看窗外的大雨,只得无奈的坐在厅屋里聊天。
没多过久,估计受不了大雨的侵袭,厌厌推开厅屋门想进屋。
二叔叔一看到她,从小凳子上站起来,把厌厌拖到台阶旁边,透过密密麻麻的雨帘,看到二叔叔狠命一脚,踢在厌厌身上,被雨水洗净了黑灰的厌厌,像只白皮猪,咕碌碌的滚向坡下的池塘。快要滚到池塘里时,她伸手抓住一棵小树,像只落水狗一样,在雨水中挣扎,扭动,好不容易才爬到池塘边上,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二叔叔站在暴雨中怒吼了几声,跑了下去,抬脚踹在那条臭咸鱼身上,直到把自己累得坐在地上,抬着脸直面暴雨,仰天狂嚎。
我的二叔叔啊,那年才20多一点点,厌厌这讨债鬼的不停作死,把他的人生全部改写了,使他考上大学,跳出农村的理想完全破灭;清涩纯真的初恋无疾而终;对他贴心贴肺的哥哥,还来不及做出一丁点回报,便长眠于地下;从小最爱的妹妹痛失骨血,不得已远走他乡;亲娘被活活气死,二叔叔虽然对叔奶奶一直偏爱于厌厌,心生不满,但当叔奶奶悄然离世时,他跪在叔奶奶床前眼泪长流,一再懊悔那个晚上,自己没能守在叔奶奶床前,他疼惜他娘生下那么多娃儿,临死却没有为她送终的人。这是二叔叔心里无法抹去的遗憾与痛楚,我明白他对厌厌的恨,足已崩天裂地。
大婶婶撑了把伞到池塘边,把瘫坐在地上的二叔叔扶回了家。
雨势小一点后,我娘给我披上雨衣,让我去上学。初中的课程不比小学,数理化落下一节课,后面的内容就很难跟上。
走在泥泞的田埂上,我满脑子都是兔兔,满条路上都是她娇小的身影,与露出两个小虎牙的温暖笑容。曾经的下雨天,兔兔帮我撑着伞,牵着我,她先在前面踩出一个鞋印,让我跟着她的脚步走,这样我就不会滑倒,兔兔姑姑,已经分别了近一年,如今你在哪儿?
下午放学回家后,我没有看到厌厌。
小叔叔跟我弟弟去关牛,说厌厌在牛栏后面的石头上坐着打瞌睡,原来二叔叔警告她,让她滚得远远的,不要再出现在台阶上碍眼,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接连几天,厌厌都靠在牛栏后面的石头上,吃着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生红薯,家人的心都已经像南极之冰。就连我爹,当在军区医院看到躺在床上伤心欲绝的兔兔时,刚强的泥腿汉子哭得稀里哗啦,至此,我爹对厌厌完全死了心。
10来天后,厌厌的小学同学,邻居嫂嫂来了我家,说厌厌去了她家,求她给碗饭吃。
她给厌厌吃了饭,还让她把身上洗干净了,让厌厌跟着她去城里擦皮鞋。
当时城市经济发展很快,那一拔积极响应邓主席先富起来口号的人,腰杆杆上面有了钱,都抖迈起来,城里的卡啦OK厅,台球室,舞厅遍地开发,擦皮鞋成了一门热潮的新兴职业,只要有个刷子,一盒鞋油,一个块抹布,再加两个凳子,就可以开工赚钱,擦一双一块钱,15分钟就能完事,所以村里一些灵泛活络的阿嫂们,便三五个人结伴去城里擦皮鞋赚钞票去了。
没人管那作死鬼去干什么,邻居嫂嫂见我们家人漠不关心,临走时说:X叔不反对就好,叔放心,就是擦皮鞋,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事!
过了三个月,邻居嫂嫂从城里回来,跟我娘说:X妹子攒了点钱,不见了影子,说是去找小X跟艳妹子了。她精神不正常了吧?天天嘴里嘀咕着小X跟艳妹子的名字,反反复复说去年,她在青海的牢房里受尽了苦,被关了近一年才放出来。出来后,她到处找小X,发誓一定要报得这个血仇。她说一个人走了好几个城市。没有生意时,她坐在凳子上,用鞋刷子狠狠往地上砸,不停厉声喊:杀了你,杀了你!有回一个穿灰蓝色的男人过来刷鞋,那人刚坐上凳子,便被她跳起来追着打,跑了近半条街!婶婶,你们家人得小心点才行,我现在都不敢跟她在一直地方刷鞋了!
叔爷爷气得直哆嗦,两手筛糠似的抖。
过年前半个月,美男爹娘来了我家,两位老人比前一年又苍老了许多。
美男娘的脚有点不灵便了,走路特别慢,从池塘边爬上我家台阶时,费了很大力气,也没能爬上来,我看到后下去扶了一把,才上了坡。
她刚落座,便迫不急待问我们家有没有收到美男跟兔兔的信,得到叔爷爷的否定回答后,美男娘慈祥的眼里立即涌出了泪水,她哽咽着说:你们从青海带回来的信,被小X叔叔搁置了,直到国庆节才递到我手上。我跟他爹这才知道他们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我家老大被他爹天天骂,明年我们也不去深圳给他带娃了。当时要是我跟他爹知道了,我们肯定要去看我的儿跟儿媳,艳妹子刚掉了胎,身体这么虚,小X总归要上班,身边没人照顾怎么行?要是我们去了青海,我跟他爹会跟着他俩一起走的,我家小X,从小就是画中人,几个兄弟里头,数他最孝顺,最重情义。我跟他爹都不怪他,只是他们再也不回家乡,不再回来见爹娘,我当娘的日盼夜盼,就盼着我的儿回家!
叔爷爷跟我爹娘安抚了许久,美男娘才止住哭,送两位老人到村口马路上,看着两位步履蹒跚的老人,想起远在天边的美男跟兔兔,我们心里像灌了铅一样堵得满满的,沉重之极。
☆、第一四六章 久别重逢 再见潘争铮
1998年7月份 ,二叔叔跟大婶婶从城里干活回来后,两人笑逐颜开。
他们俩带回来的消息,让二叔叔的小伙伴们都兴蹦了起来。
原来,二叔叔在城里干活时,巴掌大的城市,让二叔叔跟鹰勾鼻重逢了。
鹰勾鼻的生意蒸蒸日生,开上了无比高大上的桑塔纳轿车,两人各自聊了下他跟厌厌分手后的那几年景况。
鹰勾鼻感慨不已,沉声叹息了许久,看了看满身泥灰的二叔叔,说天天在工地上挑水泥,不会有出头之日,他跟几个兄弟要大桥边建一个酒店,问二叔叔愿不愿意帮他管事,他会找有经验的老师傅手把手带他,二叔叔可以带领村里关系好的小伙伴来帮忙,按老师傅的工钱算给他们,鹰勾鼻说一个好汉三个帮,要想干大事情,身边得有一帮过命兄弟才行,单个人,能力再强,力量也有限。
他们谈了许多,鹰勾鼻是二叔叔创业路上的启蒙导师,高端点来说就是教父。
二叔叔跟大婶婶召集了一群小伙伴来家里商议,最后村里没有上学的小伙伴,都跟二叔叔到城里干活去了。
1998年,我在县城读一中,每个月底回家一次,9月30号坐公交车回家时,意外碰到了阔别几年的潘争铮。
那种车子不叫公交车,是货车改造而成,从开放的车屁股后面爬上车,空车箱里固定两块长长的木板,上面坐人。开动时声音非常响,屁股后面漫天的黑烟子,当时通向各村的马路不是柏油路,全部是小石子,人坐在车里非常颠簸,像在不停蹦的士高。
自从那年送他到医院,我们全家人被他大哥羞辱了几次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我站在车屁股后面,抓住车后面的两条横杠,准备爬上车,从敞开的车厢外面,一眼就看到了在一群乡亲里,闪着星光,耀眼如太阳的潘争铮。他越来越好看了,前几年脸色有点黑,那天见到时,脸上白白净净,五官极像了美男,眼睛不大,但很黑,很有神,身上穿一件草绿色T恤,一条米白色长裤,脚上还穿着一双白色皮鞋,真是骚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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