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注意到。程伯伯手里攥着一个东西,他握地紧。沈俞晔只能看见一角,并不能辨认出那是什么。
程钧剑好像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中,沈俞晔探究的目光来来回回好几次,他也没发觉。
沈俞晔之所以会赶来,一是为了见见陈鸳鸯,二来是他不确定程伯伯所为何事。如果事关程安安,他一定要来。他不会让程家人,再伤害鸳鸯一丝一毫。
无声的风吹来,程钧剑忽然出声:“俞晔,你知道鸳鸯的身世吗?”
沈俞晔眉毛跳了跳,他不知话题居然会从这里开始。但程伯伯是他尊敬的人,他不能不答。
“鸳鸯跟我说过,她是领养的。我去过她家,上到90岁的外婆,下到7岁的弟弟,都很宠她。”
“那她提过她的亲生父母吗?”程钧剑的声音低沉,听在沈俞晔耳侧却是有些悲伤。
“程伯伯,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鸳鸯提过,但不知道他们是谁。她说对养父母很满足,对亲生父母的抛弃,不恨,也没有特别的感觉。她感激他们赐予她生命,却没有心思去思考他们是谁,为什么从来不来找她这些事实。她只知道,她的养父母,就是她的父母。”
“鸳鸯……哎。”程皓然叹了口气:“有些事,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知道鸳鸯的亲父母是谁,我约她来,是让见见她亲生父亲的。”
沈俞晔面色一冷:“程伯伯,恕我冒昧,为什么忽然提鸳鸯的身世?这忽然冒出的亲生父亲,又是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真要从头说起,要说很久。等鸳鸯来了,我一五一十告诉你们。”程皓然长叹一声:“鸳鸯是个好孩子,她的母亲在天有灵,看到她这样乖巧懂事,一定会很欣慰。”
“在天有灵?”沈俞晔声音里有震惊。
程钧剑定定看了他一眼:“鸳鸯的亲生母亲,就是以安——阿宁的亲姐姐,你妈妈的闺蜜,我岳父的大女儿。说起来你们也是有缘,以安和纪娉是一世一生的好姐妹,她们的后代,又是相亲相爱的情侣。我想你妈妈知道,也会替你们高兴。”
“怎么会……何阿姨,怎么会是鸳鸯的妈妈?她不是没结婚……”
“说来话长,有些事,有些人,本就是意料之外。我们是人,不是神,有些人,有些感情来了,挡都挡不住。总之,以安送走鸳鸯,是为了她好。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她的女儿健康快乐的长大。诚然,鸳鸯现在,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健康。还要伶俐。”
“你别怪我特意隐瞒。有些秘密之所以称之为秘密,本身不是欺骗。即使是欺骗,也是善意的谎言。我也是前几天在医院碰到鸳鸯养父,才确定她的身份。”
“至于为何要戳破这个秘密,一是我岳父年事已高,他虽然只字不提当年的事,可以安是他最骄傲的女儿,近年来我常看见他对着以安的照片出神;第二,下个月就是以安的忌辰。鸳鸯从未祭奠过她,这并不代表以安不想她;最后,鸳鸯的亲生父亲重病未愈,我怕再瞒着,会造成更大的遗憾……鸳鸯已经成年,这些事,她应该知道了。”
沈俞晔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他的心纠地生疼。最近发生太多事了,他的鸳鸯,能承受这一波接着一波的秘密兼打击吗?
就在他忧心忡忡间。陈鸳鸯已经到了。
两人猝然对视,都不禁有些错愕。沈俞晔眼里有痴恋,陈鸳鸯却立刻转开了目光。
她走近。“程伯伯,你找我有事吗?”
沈俞晔立刻注意到她手里的烫伤,几乎是本能,他就抓住了她的手,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心疼:“怎么回事,这伤哪里来的?”
陈鸳鸯很想抽回手,无奈沈俞晔握地紧,程钧剑又在旁边,她不想做的太过。让他失了面子。
她只轻轻挣扎了下,任由沈俞晔握着。再轻轻开口:“不小心被咖啡烫了。没什么大碍,已经冲过冷水了。”
话音刚落。沈俞晔的手松了松,想是怕碰到伤口。陈鸳鸯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很留恋沈俞晔手里的温暖……
沈俞晔看着她的伤口,眉毛蹙地老高,陈鸳鸯忍不住开口安慰:“真的没什么,我没那么金贵,磕磕碰碰,烫烫擦擦小时候多了去了……”
沈俞晔轻轻抬高她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吹。
这么亲密的举动,沈俞晔做的很自然,陈鸳鸯却羞地红了脸。她不由用手撞了撞沈俞晔的手,提醒他注意场合。
这样动不动就脸红的陈鸳鸯,是以前的陈鸳鸯,更是沈俞晔爱的陈鸳鸯。他微微用力,就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手往外翻,自然变成十指相握的姿势。
熟悉的握手方式,让陈鸳鸯身子震了震,心里立刻又泛起了一层酸。
程钧剑微微咳嗽了一声:“楼下好像有家杂货店,不知道有没有创可贴什么的卖。”
他脸上露出诚恳的笑:“鸳鸯,今天找你来,是想让你见一个人。”
陈鸳鸯看了一眼沈俞晔,沈俞晔点点头。
陈鸳鸯:“程伯伯,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带我见谁,但你是好伯伯,你让我见谁,我就见谁。”
“嗯,你们跟我来。”
程钧剑在前,陈鸳鸯,沈俞晔在后,他们沿着狭窄的楼梯往下,再往前左拐,然后往前。
陈鸳鸯心中疑惑,但因为沈俞晔在身旁,心一点点回归平静。仿佛前面是万丈深渊,也因为他的陪伴,自己会义无反顾地走上去。
陈鸳鸯对自己忽然涌出的依赖有些错愕,她看着依旧与沈俞晔保持交缠的自己的手,心潮再次翻滚起来。她试着抽了抽,谁知惹得沈俞晔更加紧紧握住。刚才沈俞晔已经换了一只手,牵她的另外一只没受伤的手。
就算再恨他骗了自己,可在他面前,在爱情面前,她也恨不起来,心也狠不下来。
已经爱入骨髓,睡梦里都是他的容颜,他早已是生命里的一部分,即使每天刻意不想不看,可他依旧以各种方式闯入,根本就没有办法忘记。
此刻,他就在身侧,为她的一点小伤担心,心疼。她摇摆不定的心,又开始扑腾起来。
仿佛是感觉到陈鸳鸯的惆怅,沈俞晔染了忧愁的眼,顿时舒展起来。
他的鸳鸯,还是爱他的。这一点,他无需怀疑。他需要的,是时间,是让时间冲淡那些悲伤,让时间记住他们在一起的甜蜜和相依相守的懂得。
程钧剑往左,径直走进一间看起来还算半成新的房子,陈鸳鸯和沈俞晔立刻跟上。
房子不大,十分空旷,靠近窗户的方向摆了一张床。床上似乎躺了一个人,几个身穿白大褂的类似医生的人正摆弄着仪器。
陈鸳鸯的心忽然一恸,她放开了沈俞晔的手,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在呼唤着她,呼唤着她往前。
病床上是一个极度瘦弱的人,脸色很苍白。如果不仔细看,他几乎跟白色的被单融为一体。
陈鸳鸯缓缓走近,仔细辨认,才发觉他是个男人。
他很安静,任由医生在他身上拨拨弄弄。他极其英俊,即使过瘦,也没让他这份英俊减分。
就像是邻家走过的叔叔,眉朗面清,身姿风雅。双眼白目,也依旧抵挡不住他与生俱来的温暖和儒雅。
正文、五十八章
与这一片白色极不和谐的,是男子手里紧紧抱住的一只,已经看不出颜色小熊娃娃。
一个年过四十的男人,抱着一个小孩子的玩具,陈鸳鸯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似乎感觉出有人靠近,晏琛往后缩了缩:“谁?”
陈鸳鸯看向程钧剑。
程钧剑往前,蹲下身子。他语气轻柔,就像是在哄孩子:“晏琛,你摸摸她,她是你的女儿,是你和以安的女儿。”
听到以安,晏琛的身子忽然不动了。
陈鸳鸯却被这两声‘女儿’给彻底震晕。
沈俞晔上前,轻轻搂住她的肩膀:“鸳鸯,程伯伯说,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何以安,是你的亲生母亲。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鸳鸯,你不要激动,听程伯伯说。不管怎样,我都在你身侧,一直陪着你,永不离开。”
程钧剑从包里拿出一份鉴定报告:“这是你和以安dna的亲子奠定,基因吻合度是99%以上。你确实是以安的亲生女儿,也是我的侄女。”
程钧剑又指了指病床上忽然安静的晏琛:“他是你的亲生父亲,晏琛。他眼已瞎,双腿残废,脑子混沌,谁都不认识。”
程钧剑握住晏琛的手,又示意陈鸳鸯上前:“晏琛,你摸摸,她是你的女儿。”
时间仿佛静止,刚才还很激动的晏琛,手碰到陈鸳鸯的脸时,整个人忽然平静下来。他哆哆嗦嗦地伸出一只手,抚在陈鸳鸯双颊上。
陈鸳鸯明明很害怕,不知为何,身体却顺从地往前移,任由这个叫晏琛的人轻轻触碰。
男人冰冷的手拂过陈鸳鸯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最后停留在她的脸颊上。
他全身颤抖,失明的眼睛里忽然涌出了两汪清泪。声音也夹杂着悲戚:“以安,以安,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女儿……”
这一刻,他忽然神志清醒起来。他缓缓往前,轻轻托住陈鸳鸯的下巴,口中喃喃:“女儿,女儿……”
陈鸳鸯明明想往后退。但身子却没动,眼里也不由流下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