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地愣了几秒,浮橙想起和封御景的两个小时的约定,一看手表已经过去了十二分钟,暗骂了一声,推开门,率先走进眼前的油画馆。
油画是西洋画的主要画种之一,立体性较强,色彩也很丰富,所用的颜料在干燥之后,能长期保持画面光泽,而不同颜色的颜料进行多次的遮盖后,可以形成非常鲜明的层次感和视觉感。西方的有色画种中还有水粉、水彩画等,都是以颜料的交叠和搭配,传递着不同的情感热度,另外还有诸如素描、速写等无色画,注重线条。总之,西方的画种除了印象派等特殊画风,大多偏具象,这与中国的画种有很大的差别。中国的水墨画,也即国画,注重的是写意传神,画家的心境可以通过流畅的泼墨挥毫得到展现。
而浮橙本身是插画师,插画与其他画种都不同,它除了表现画家的主观意识,还要注重设计,因为必须与同它搭配的作品相互辉映。它所涉及的领域很广泛,但归根结底仍然是借鉴了绘画艺术的精髓而延伸出的一类画种。
浮橙忘我地欣赏着一幅幅由世界知名的画家创作的作品,体悟他们表达的思想,感受他们画中的不同的情感,笔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他们绘画的风格、特色和手法等。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温柔的呼唤。
“小橙……”
干净如水的男子生怕自己是在做梦,他颤着手想要伸出去触摸眼前的人,最终却只是僵硬地放回腿侧。他嘲笑自己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会在大白天就出现了幻觉。
小橙怎么会在这里呢……她始终不曾原谅当年他犯的错,又怎么肯回来呢?
“啪——”本子掉在地上,那支笔一路滚转,在男子的脚下停住。
他抬起头,看见浮橙依旧美丽的苍白小脸。
岁月仿佛倒退到多年以前,他在缀满樱花的树下捡起她的考卷,看见上面鲜红的五十九分时,哑然失笑,却被当时心高气傲的女生狠狠踩了一脚。
☆、13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让人觉得无力的,浮橙想,本想就此遗忘的,却依然分明刻骨,也是一种逃脱不了的无力吧。
她必须承认,她怨恨过乔以航,只是这种怨恨在生死面前,反而化作了丝丝缕缕的心疼。因着这份心疼,她甘愿毁了自己,也不愿看见封御景伤害他。
“小橙……”乔以航哑然,他想靠近,却只能僵立在门口。
他的身后还站着助理小林,见老板表情有些奇怪,疑惑地看向浮橙,眼里闪过一阵惊艳。
“好久不见了,乔老师。”她笑着,眼角眉梢仍然是记忆之中的明艳,“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有空出来喝茶。”
客套又生疏,她演绎得滴水不漏。
空气里有浮动恍生的湿意,好像即将下一场大雨。
她从他身边走过,身上有若有似无的淡淡清香,及腰长发在空中划过决绝的弧度。
*
“你迟到了。”
封御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双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因为久等而焦躁的一颗心在她坐进来的时候,突然就轻轻静了下来。像是报复般,也不等她系好安全带,就猛地一踩油门,车子迅速一个调头,朝着机场开去。
“对不起。”车子里太静谧,细软的嗓音带着不易觉察的哽咽也显得清晰起来。
封御景皱眉,突然将车子停靠在路旁,他侧过身,一手放在方向盘上撑着下巴,一手将浮橙低垂的脑袋抬高,扳向自己。
在触及她微红的双眼时,心口竟无声地疼了一下。
“哭什么?”他想起江易的话,觉得更是烦躁,不耐烦地伸出手动作笨拙地替她擦拭眼角,“跟着我,你很委屈?”
浮橙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很难过,那种难过是她一直以来强大到让人震惊的理智都无法压抑下去的。
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这种由懵懂青葱年华里盛开的爱恋,不是一场分别就可以抹煞的。可她还是在他面前,没有任何留恋地再次离开。擦肩而过时,她仿佛可以听见他心底寸寸崩裂的悲伤。
曾几何时,最耀眼如月华的少年已经成长成名画师,依然是她所仰望不及的光芒所在,却似乎,已经回不去了。
回不去的如胶似漆,回不去的山长水阔。
唇上传来一阵刺痛,她回神怔怔地看着男子浓密纤长的睫毛,深如海泽的黑眸,笔直高挺的鼻梁,以及……和她相贴无间的薄唇。
“不许哭,陆浮橙,听见没有?不许哭。”他不轻不重地啃咬着她,明明不是温柔的人,这一刻的动作也好,神情也好,竟然让浮橙觉得心中一软。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自己偎依上去,沉溺在这一个无关其他的深吻中,却没有发现这个男人的神情在一分一分地变冷。
*
小林跟了乔以航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自家老板这样魂不守舍的样子。抱紧手上的画册,他担忧地问:“老板,你没事吧?”
又想起刚才那个大美女,忍不住小声嘀咕:“人家再漂亮也不能急功近利呀……你总不至于就这样一蹶不振吧?”
“闭嘴。”温和的声音里有极微的颤抖,乔以航握紧拳头,突然朝着门板狠狠挥去!
☆、Section 014 被选为代表
他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当他以为她只是需要时间去冷却那些叫人无奈的事实,而他只要拥有足够的耐心去等,等她,一直等她回头时,却发现原来一切都变得陌生了!
陌生到……她居然称呼他为……乔老师!
她其实从来只会连名带姓地叫他,笑声清越,眉眼张扬,不复人前的温婉,因为在他面前的她,在安静柔顺的性子之下,总是潜藏着几分狡黠和调皮,仿佛一朵极妍盛放的百日草。
她经常把作业带到画室来,高三的课程很紧张,他也提议可以暂缓画画,可她不听,执意要一边学习一边学画。所以,他的身份就从她的绘画导师变成了绘画导师兼课外辅导。
“乔以航,这道题怎么做?”她会拿着画笔指指不懂的题目,笔端的颜料有时会不堪重负地砸落在课本上,惊得她大跳起来:“哎呀!又脏了一页!”然后手忙脚乱地拿着衣角去擦,往往是课本脏了,衣服也脏了,甚至连脸颊也沾了颜料。
“先把自己擦干净吧,小脏猫。”他看着她笑,拿起干净的手绢替她擦拭,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流泻进来,微风吹起白色的窗帘,轻拍着呆怔的她。
“乔以航……”她吞吞口水,眼神像是瞧见海市蜃楼般放光,“你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好看呀!”
*
回忆温柔到让人心酸,又总是套着甜美的糖衣,唆使着隔岸相望的人迷惘沉陷。
这边的动静有点大,闻声而来的馆长皱眉上前。
“乔先生,您……”目光落在他红肿的右手上,脸色大变,“快!快拿药箱来!”
作为一名画家,手是比生命还要宝贵的!乔以航是疯了才会让自己的手受伤!
场面一时有些躁动,有人火急火燎地拿来药箱,刚想帮他敷药,却被他轻轻推开。
“没事,”脸上已经恢复一贯的温柔,乔以航抱歉地抚着额,“舒馆长,这里你打理得很好。”
舒格叹了口气:“乔先生还是不愿意接管这里吗?”
他年纪大了,有时候也会觉得力不从心,只是真正的主人却始终过不去当年的那道坎,一直将老爷的心血交付给他人,多年来游走四野,也不肯多回这里看看。
“有一个人,因为我而死,我却连一声抱歉也没机会说;有一个人,是我心中所爱,我却连伸手挽留她的勇气都没有……”乔以航依旧在笑,只是那笑容竟比他身后的那幅叫做《灵魂失真》的水彩画更叫人不忍相看。
“舒馆长,我不是不愿,而是……不配。”
因为不够优秀,所以不配。
那么,他其实……也没有资格去悲伤和愤怒吧,可是为什么心底燃烧着的不甘和钝痛又无法停息呢?
*
难得的大好天气,窗帘上布满琐碎的阳光,将偌大的画室衬出一片宁静。
她今天起得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封御景已经连续一周没找她了,她居然觉得格外不习惯,连带着睡眠也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没过六点就自发醒过来,干脆来到顶楼画室,铺开画纸,将心底繁芜无章的情绪都注入绘画中。
接到总监电话时,浮橙正在给画稿上色。
“小橙啊!恭喜你啊!”总监激动地说,“经全公司一致投票裁决,将派选你为代表参加这一次的绘画大赛!而且不用过初选,直接晋级复赛啊!”
☆、Section 015 踩在脚底
浮橙将调色盘换到左手端着,右手不紧不慢地挤着颜料,侧过脸用肩膀夹着手机,眉心却微微蹙起,轻声打断她:“总监,我记得我并没有报名甄选。”
因为知道封御景不会允许,所以她一开始连公司的报名都没有参加,怎么会有突然一致票选她来当代表的裁决?
总监笑声更盛,带着点殷殷嘱咐:“小橙,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不参加甄选,都应该换个角度为公司想想,啊?这样,接下来的时间你也不用接稿子了,专心准备比赛,有关比赛的一些须知和参考资料我已经发你邮箱了,好好努力,你的资质我们都看在眼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