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理事会的掌权者们并不认为会出现徇私舞弊的现象,不过防范于未然总是正确的。
有栖川润被随机分配到3年D组的考场,而忍足侑士则被分去3年B组参加考试,与他同一考场的还有常年占据总分排行第一名宝座的迹部景吾。两人的考试座位相去甚远,迹部坐在靠门第一排,忍足坐在靠窗第五排。仿佛是害怕忍足侑士燃不起斗志或是遗忘与某人的约定一般,这样的座位安排在冥冥中透露了天意。
在上午的考试正式开始之前,有约莫半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因为在这半小时内不限制学生行动的缘故,教室里人烟稀疏。忍足侑士甫一进入考场,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靠门的那列,当他看到安坐在座位上揉捏着眉心的迹部景吾时,顿住脚步关切地问一句:
“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迹部闻声抬头,望向忍足的瞬间,脸上的疲惫已经收敛殆尽。
“本大爷最近忙着递交留学材料,明天的考试应该不会来了。”
忍足挑眉而视,如果他的理解无误,迹部景吾的话语里蕴含着更深一层的意思。正暗自思索着,那边迹部主动开口道:
“不用瞎猜,本大爷听说了你允诺吉冈要在本次月考里取本大爷而代之。我只是奇怪,你从没对分数和名次这么在意过。”
哼,别以为他不知道。忍足这厮在网球比赛中拼尽全力的时候也少之又少。前几年就罢了,今年的比赛他决不允许忍足漫不经心地对待。
因为,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能够凭借自己意志参加网球赛事了。
无论是对他迹部景吾,还是忍足侑士,又或者其他正选,都是如此。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浅显的道理忍足当然知晓。
他也并未奢望那日在班级导师办公室发生的一切能够成为秘密,因此他只是状似痛心疾首地感叹:
“哦是吗,缺少你这个竞争对手,真是太遗憾了。”
虽然语气淡淡窥不出任何真心实意,其实忍足侑士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毕竟为了今天的考试准备了这么长时间,临了,却听说最大的对手提前退场的消息,任谁都不能欣然接受吧。
心思回转只是短暂几秒,对于现在的忍足而言,还有更重要的情况需要他去了解。
“什么时候去留学?”
“我家老头子的意思是尽早,不过……让本大爷放弃参加全国大赛,怎么可能!再说,缺了本大爷坐镇,你们这群杂碎连全国大赛的门票都拿不到吧?”
“是是是,部长说得太对了。”
忍足侑士撇了撇嘴,无奈地迎合,脸上显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深知迹部景吾的执拗,一旦决定的事情不实现就誓不罢休。
忍足侑士也只好期盼迹部的父亲通情达理,不要过早地拆散冰帝网球部。
在他看来,网球部的同伴个个都是通往全国大赛冠军之路上不可或缺的力量,缺少任意一个,他们就无法成功达成梦想。
忍足侑士还想继续抒发对于部长大人的敬仰之情,迹部景吾却抢先讥诮道:
“你知道自己刚才那副样子像谁吗?”
“啊,像谁?”
忍足饶有兴致地反问道。
“有栖川。”
迹部景吾的嘴唇一张一合,吐露出的名字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恰巧正中忍足侑士的心扉。
有栖川润……
忍足侑士的眉心毫无征兆地皱起,嘴边那抹不羁的弧度也倏然耷拉。
自从有栖川润提出要与他疏远之后,这个原本让他眷恋不已的名字竟变成一根插在心间的尖刺,时不时地,就要作痛一番。
忍足侑士以为自己掩饰地够好,却在看见迹部瞳孔里自己的倒影之后,挫败地承认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有栖川是心魔,是梦魇……是他迟迟不愿抽身退出的泥沼。
这份心情至今未变,即使她身侧的位置不再属于自己。
由此可见,冰帝的天才不过是个痴惘的傻瓜。
忍足侑士伸手抚了抚有些凌乱的刘海,脸上的倦怠掩也掩不住。
当着迹部的面他垂下眼,轻声道:
“我去一下洗手间。”
迹部从鼻腔憋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之前提及有栖川润的名字是他刻意为之,现在看来,他的猜测没错。
有栖川与忍足之间果然不同寻常。
目送忍足颓然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迹部景吾百无聊赖地撑着下颌,左手有节奏地敲打着台面,心道:
忍足的样子可真够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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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阴云密布,走廊亦是一片昏暗。
走廊尽头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有人正迎面朝这里走来。忍足侑士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得并不真切。
待到来人走得近了些,忍足终于将她的脸庞收入眼底,是有栖川润。
这张在深夜时分萦绕在他梦境的脸庞似乎消瘦了一些,明明每天在同一个教室学习、生活,可那熟悉的面容却莫名地让忍足感觉陌生。视线在有栖川的面部游弋,她细长的眼眸不再深藏着几许克制,是真正意义上的平静无波。
忍足侑士忆起他与有栖川的过往,以前忍足每次戏弄有栖川的时候,她总是伪装出镇定自若的模样,其实眼里早就是一片波涛汹涌。
目光下移,收入眼帘的是她涂抹了腮红的双颊。忍足的胸膛霎时升起一股缅怀的情绪,他是多么想念那些有栖川面色绯红的时日。
忍足侑士最后看见的是有栖川润紧抿的唇线。他一直知道有栖川有这样的坏习惯,一旦心情烦躁就不自觉的抿嘴。
别人都说,薄唇之人也是薄情之人。
忍足终于能够用切身经历断定,此话不假。
忍足定了定心神,迎面走去。
他在有栖川润身前停下。
“听迹部说,他明天不来参加考试。”
分期两天的考试缺考一门就不可能继续盘踞第一名的位置,像迹部景吾这样的,更是无力回天。对于这点,忍足侑士与有栖川润都心知肚明。
有栖川润沉默地听着,并不答话。她没想到会在考试之前巧遇忍足从而得知这个消息,她同样不知道忍足这番话的意义何在。
单纯地向她传递讯息?
恐怕没这么简单,有栖川所认识的忍足侑士不像这么无聊的人。
“你要说什么?”
忍足侑士的嘴边绽放一泓微笑,他把鼻梁上有些下滑的眼镜框重新架好。
“没有竞争对手的考试多无趣,不如……”
忍足侑士顿了顿,果不其然看到有栖川润眼里掠过的了然。
他想自己应当庆幸,哪怕两人终究要分道扬镳,多年的默契仍在,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捕捉到彼此的意图。
多么令人欣慰又心痛的默契。
“不如,你来当我的对手。为了让你使出全力,我们来定下一个约定。”
以一个约定换取另一个约定。
忍足侑士暗笑自己看不开,时至今日,他还希望能够用“约定”二字维系两人渐行渐远的关系。
有栖川润仰起头,曼声问道:
“是什……”
头顶处的阴影靠近,她的眼睛被黑暗短暂性地蒙蔽。
对于发生的一切都猝不及防,有栖川润本以为忍足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可是……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双有力的臂膀久违地环上她的背脊,吹拂在耳边的温热气息带起些许痒意,有栖川润挣扎着想要脱离忍足的束缚,得到的结果却是忍足越发收紧的怀抱。
“别动……”
忍足的声线是有栖川所熟悉的低沉,一如她曾经最爱的比喻,醇厚似红酒。
有栖川润怔愣一会儿,因为她竟从这短短的两个字里听出一些乞求的意味,有栖川润在心里暗暗嗤笑自己耳背。
忍足侑士,冰帝久负盛名的天才,骄傲如斯的他几时会这么低声下气?
没等有栖川润有所动作,忍足便顺遂着心愿继续说道。
“只有单身的人才需要戒备,你懂吗?”
因为拥抱的姿势,有栖川润没能看见忍足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淬满的绝望。
天知道,他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完整地说完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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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栖川宅邸
电脑屏幕停留在后援协会的首页,有栖川润刚回复完来自凤镜夜的邀请短信,就听见一阵敲门声。
“请进。”
拧门把的声音随即响起,出现在门口的是她的哥哥有栖川旬,自从哥哥回国以后,就一直居住在家中。对于哥哥的回归,有栖川润自然是欣喜异常,美中不足的是哥哥忙碌,总是见不到人影。
有栖川旬将手里端着的热牛奶放在电脑台上,细长的眼眸笑眯成线,嘴中关切道:
“热牛奶有助于睡眠,你别太晚睡。”
有栖川润站起身,连连答应。兄妹俩又闲谈了一会儿,有栖川旬便想独自离去。
有栖川润看见门口处哥哥的身形滞了滞,正疑惑着。有栖川旬就回头说:
“哦,对了。父亲打算让我回日本总部。”
“以后都留在日本了?”
“可能吧。”
有栖川润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父亲难道已经开始打算让哥哥接手家族事务?
“以董事身份出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