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臂而立的忍足侑士慵懒地打个哈欠。此刻的他端着一副兴趣缺缺的表情,与先前在藤田面前信誓旦旦做下保证的模样大相径庭。
在这间僻静的舞蹈教室内,仅有一件事是值得他驻足的。
摘下眼镜细致地擦拭一番,忍足侑士用右脚的脚尖点了点地面,随口嘱咐道:
“小润,这里还有灰尘呢,别偷懒啊。”
在忍足接连的颐指气使下,有栖川润本就濒临枯竭的耐心终于彻底告罄。
她将扫帚倚靠在空置的座椅边,扬唇而笑:
“侑士,我不介意为国文老师代劳,教一教你什么叫适可而止。”
“哦,小润难道都不感谢我的挺身而出吗?”
那双细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或许是为了更加清晰地捕捉到有栖川气恼的神色,忍足缓步踱到她身前,一再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温声询问,俊俏的容颜与面上一览无遗的哀伤倒映在有栖川的瞳孔中。大约是忍足的伪装太过精湛,有栖川竟生出一份恻隐之心,仿佛自己真的摇身一变成为他口中那个不解风情的人。
暗嗤忍足这家伙虚与委蛇,有栖川润定了定心神反问道:
“这倒是稀奇了,你那么用心良苦就是为了拉我一起留下来劳动吗?”
忍足意欲邀功的说辞噎了噎,没想到有栖川对自己坏心眼的捉弄怀揣如此大的怨怼。
自相识之初,有栖川润便是一个极其克制的人,鲜少有人知晓这位小姐任性妄为的一面。随着年纪的增长,她脾气发作的次数更是从屈指可数直接消弭于无形。
忍足侑士并不喜欢她这样的转变,不喜欢她对待自己的方式与旁人别无二致。
所以,他才会费尽心机地一再撩拨有栖川的底线。
只为证明忍足侑士在有栖川心里是与众不同的。
如此幼稚的想法有负他的天才之名吗?
或许吧。
“小润还真是迟钝,要不是我自告奋勇充当你的舞伴,你以为就凭你现在精神不济的状态能有惊无险地做完示范?”
确如忍足所说,有栖川润也知晓自己今天的示范很糟糕。若非忍足侑士从旁协助,一路的默契配合,恐怕她免不了在同学和老师面前出糗的境遇。
她怔愣片刻,唇角紧抿,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趁着有栖川走神的间隙,忍足侑士的视线放肆地停驻在她眼眸下方,即便再费心的掩饰也遮不住她眼下淡淡的淤青,像忍足这样将得过且过奉为真理的人从来都不能理解有栖川为何愿意任劳任怨地听凭迹部差遣。
他想起迹部景吾前些时日因处理组织部事务加倍折腾正选的行径,与现在神清气爽的模样形成再鲜明不过的反差。
组织部究竟是个多辛苦的部门?
简直见鬼。
对有栖川润的劳累感同身受,一股类似心疼的情绪油然而生。
忍足看见自己落在有栖川瞳孔深处的剪影,影影倬倬,衬着她眼眸里潋滟的水光,拼凑出足以令他沉溺其中的风景。
如果要在世界的一隅安居,陪在她身边,无疑是忍足侑士最中意的选择。
胸膛升腾起的悸动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掷下一粒小石子,朝四周荡漾开的波纹使忍足的心里一阵酥麻。
差点就要将隐匿多年的秘密全盘托出,心烦意乱的忍足侑士抬手抚上有栖川的眼睑。
覆盖在有栖川眼前的黑暗里仅有些许微弱的光芒,那是从忍足指缝间倾泻进来的,属于夕阳的余晖。
“喜欢上我的话,后果要自负哟。”
忍足侑士语气轻佻,句尾的感叹词调皮地在舌尖地打了个转,为本就暧昧的气氛再添几许旖旎。
有栖川润细密的睫毛在他的掌心不安地颤动,像是蝴蝶易折的薄翼。
于忍足而言,这是一次过度新奇的体验。
虽说是一时冲动下的产物,却意外地让他乐不思蜀。
双方静默一会儿,还是有栖川润先伸手扯下他搁在眼前的束缚。
手腕处温度的到来与离去都是那么毫无征兆,忍足侑士的右臂颓然地下垂,心脏的位置出现一片布满杂草的荒原。
怅然若失。
“那我在喜欢上你之前,一定会做好承担后果的觉悟,”
视线与忍足相交,有栖川的语气自信而笃定。
有栖川的回答在忍足心里埋下一颗火种,这颗火种在春风的催化下迅速蔓延成滔天的趋势。丛生的杂草被灼灼火焰燃烧殆尽。
短暂的荒芜过后,是百废待兴。
但是,无需害怕。
春天,不正是播种生机的好时节吗?
忍足侑士心情大好,他不由分说地牵起有栖川的手腕说道:
“小润,我们下节翘课去天台,那里可是个睡觉的好地方啊。”
“正有此意,不过我的目的地是学生会办公室。所以,真是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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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意见相左的两人奇迹般地达成共识:有栖川润回办公室处理校庆事宜,忍足侑士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大睡特睡。
蜷缩在沙发上真的能睡着吗?
有栖川润对此持怀疑态度。
不过当她从文件里抬首望向忍足的时候,总能看见他眼皮紧阖,一派纯良的模样。
这家伙也就睡着之后才算得上赏心悦目。
她兀自感慨片刻,重新埋首于文件中。
忍足侑士倏地睁开眼眸,瞳孔里的戏谑稍纵即逝。
要知道,天才的反应能力可是冰帝数一数二的。
他看了有栖川一眼,见她心无旁骛,更别提发现自己正盯着她的事实。
忍足复又闭眼,他的呼吸逐渐趋向于平稳与悠长。
这一次,忍足侑士是真的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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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级而下,有栖川润在二年级走廊前尽头的洗手间前驻足。
社团活动前的准备时间所剩无几,有栖川本着速战速决的想法,打算麻利地补完妆就出发前往网球部的运动场地。
“桦地君,你有没有找到舞伴?如果没有,我可以……”
甫一进入洗手间,便听闻距离她最近的隔间内传出一阵压抑的呢喃。
有栖川润前进的步伐顿时停滞。
可能是在隔间里的女生太过专心致志,竟没能听见有栖川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时短促而清脆的响声。
有栖川润却犯了难。
一则唯恐自己冒然迈步打扰别人的兴致,二则她也想见识一下少女的真面目。
进退维谷。
少女怯弱的声音委实耳熟得很,如果她没猜错,这位躲在洗手间模拟对话场景的女生是……
正待验证自己的猜想,隔间的门被人从内部推开。
栗色短发的少女双手扶门,鬼鬼祟祟地探出头。
视线搜寻到有栖川润的存在,她脸上的表情明显僵了僵。
“……会,会长。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问得滑稽,有栖川也不与她计较,权当她是被人窥破秘密之后语无伦次。
有栖川润扬了扬手里的化妆包笑说:
“我正准备化一个霸气的妆容,好震慑住你们这群活跃的小妮子。倒是望美你,再不去网球场报到可就晚了哟。身为桦地后援团的团长,要时刻以身作则才行。”
高桥望美,与桦地崇弘同是高等部二年B组的学生。作为国中时期加入桦地后援团的第一人,被有栖川润委任桦地后援团团长的职位。
没料到有栖川润从善如流地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且有意无意地提起桦地的名字。
也不知刚才的自言自语被会长听去几分,两片诱人的红晕爬上高桥白皙的脸颊。
她犹疑地看了有栖川一眼,局促地问道:
“会长不走吗?”
有栖川润耐心甚好地与下属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望美你不知道吗,能明目张胆地迟到是最让本会长欣慰的特权。”
“……”
高桥望美尴尬地赔笑。
眼见自己的逗趣没能达到预想的效果,有栖川润也不介意。
高桥的嘴唇犹疑地嗫嚅几下,还是没能问出心中所想。
会长她……到底有没有听见自己在隔间说的话呢?
有栖川润唇角温柔的弧度映照在镜子里。
这是高桥望美独自离开洗手间前的最后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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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团活动时间
有栖川润坐在观众席正下方的位置,身侧分别是向日后援团的小岛与忍足后援团长广濑。
正是众人等待已久的中场休息。中场的十五分钟休息时间于网球部成员尤其是正选们而言,只是弹指一瞬的事情,甚至不够他们好好苟延残喘。
为迎接即将到来的都大赛,这几天里迹部景吾一直循序渐进地增加对正选们的训练强度,日渐冗长的训练名单,单是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正选们日复一日地咬牙坚持,唯一的期盼就是能在自己后援团成员的面前作势长吁短叹,为的是听她们说一句鼓励的话语。
说一句“我们会一直支持你。”
当然,向后援团成员撒娇几乎是向日岳人的专利,别人不屑使用这种手段。
不过,向日才不管这么多呢。
要知道,他就是依靠这远超他人的亲和力稳坐人气排行的第三把交椅。
人气排行是有栖川润所在的后援协会每月都会在论坛上发起的评比活动,只根据后援协会成员的投票选出前三名的人气正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