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会儿哭哭啼啼的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或许别人还会动恻隐之心。但要是换做大夫人身边这个嚣张跋扈,视人命如草芥的刘妈,屋子里的众人简直都要额手称庆了。平日里都被这个死老婆子压制着,可她偏偏又是大夫人身边的大红人,谁敢动她啊!可是如今总算是有人可是惩治她了,她们心中只觉无比的痛快,只恨得这三小姐一发狠心,直接让大夫人把这个刘妈拖出去打死,那就畅快了。
大夫人见杜流芳如此不顾形象去踹一个下人,丹凤眼一闪。只是这轻微的动作,她都能感觉到鼻梁间那股刺痛。这个贱人竟然这般大胆,当着她的面竟然都敢对刘妈动粗,这不是当着众人的面打她的脸。大夫人青紫的鼻梁一抖一抖,粗粗出着气。但是她亦明白,如若她今天在这样的情况下惩治了她,老爷定会以为她虐待杜流芳,之前她好不容易建起的温惠贤良就会毁于一旦。大夫人紧紧咬住牙,望着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的刘妈,她的眼里蹦出一丝冷光。“刘妈,你平日里做事不是这样马虎的,今日怎么做事这般不小心。要是将三小姐砸中,你十条命都不够抵的!”大夫人音量拔高了些,呵斥着这会儿有些呆滞的刘妈。
大夫人这样做是要将她推出去啊,她说的不错,如若刚才自己将茶盏打到三小姐脸上,老爷还不直接叫人杖毙了她。可是,这一切要不是三小姐平白无故撞过来,那茶盏又何至于打到大夫人的脸上。“大夫人,老奴不是故意,老奴本来走得好好的,要不是三小姐……”
“够了,母亲平日待你不薄,如今事实摆在眼前,母亲的鼻梁都青紫了,你还想要在这里狡辩!”杜流芳低下头去,仔细捕捉刘妈脸色一点点的变化,见她由最初的嚣张不屑变为如今的后怕担忧,她心中就很是快活。谁让你动我的人的,自作自受。她以为欺负人就是那么好欺负的!
大夫人如今见着刘妈,亦想起那茶盏向自己飞过来时自己内心的恐惧和慌乱,她如今瞧着刘妈多少也有点儿惧怕。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遂瞥开了眼,淡淡吩咐一句:“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刘妈见大夫人这样淡淡地说着,心头爬上了一阵凉意。自己跟在大夫人身边已经有好些年头了,在这些年头里面,自己就算是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可是大夫人为了维护她那副假仁假义的嘴脸,竟然要杖责她!自己这么些年来,跟在她身边又讨了个什么好啊,刘妈想着想着,眼泪就跟着婆娑而下。只是此时那旁步出两个婆子,面色沉静,面无表情,一步步朝她逼近,那两双结实的胳膊伸了过来,提了自己的胳膊就往外面拖。
下意识往回缩了半步,但是还是逃脱不了她们的魔爪。挣脱了几次,却是半点力气也使不上了。刘妈的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这些都是平日里跟她一起共事的妈子,一起抓过丫鬟杖责过别人。可是如今她们的手却伸向了自己,而且是那般决绝不容商量,没有丝毫要放手的余地。刘妈顿时慌了,“大夫人,大夫人,您要救救奴婢啊,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此时她已经被拖出了屋子,但是她凄厉的惨叫声却在整个祥瑞院中飘荡着。
有几个胆小的,抱了手瑟缩成一团。不敢往院子外望去。
杜流芳瞧着刘妈几人越来越远的身影,心中冷冷一嗤,这人真是狗急了跳墙了,也忘了刚才是谁下的这样的命令,求大夫人,有用么?在父亲还在之时,继母怎么会做出明里伤害她的事情来呢。这奴,连形势都搞不清楚,也敢动手打人,真是不知死活。
“哼,这样的刁奴,真是罪有余辜。母亲,这样的人,怎么配留在您的院子里呢,也不怕玷污了这祥瑞院。”杜流芳收了神,见大夫人一脸惊魂未定、深恶痛绝模样,她移了步子,朝大夫人靠近了几步,状似无心地说着。
大夫人愣愣瞧着眼前这个浅笑的女娃,那笑浅的几乎让她瞧不见,其中隐着她捉摸不透的深意,突然之间大夫人感觉到了一股自脚底钻进来的凉意。这丫头,真是邪门得很,这几次,她连连逢凶化吉,反而是自己损兵折将。她这会儿真想冲上去狠狠咬这贱丫头几口,方解心头之恨。眼里蹦出一丝冷光,在周遭红紫的映衬下更显得可怖,但是她的脸上却没有起怒,只是面色平淡地叹息一声:“是这婆子太过矣,阿弥陀佛。”
“三十板,这得伤筋动骨啊,母亲,既然您院子里少了个婆子,那这鸳鸯便留在祥瑞院了。母亲这个刚折了婆子,人手定然少了。这鸳鸯又是熟悉祥瑞院之人,让她留下来定会帮上母亲一些忙。既然母亲将鸳鸯赐给了流芳,那么流芳就可以安排鸳鸯的去路了。想了想,母亲这里似乎比流芳那里更需要人手,所以鸳鸯就留在母亲这里的好。母亲若是辞去,流芳心头会不好受的。”杜流芳接着说道。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黑森森的,有着与年纪不相符合的从容和镇定。
大夫人显然没有想到杜流芳竟然借题发挥,顺杆子往上爬。原以为将刘妈推出去打一顿就算了,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女娃竟然有这等心思,反将她一军,又将鸳鸯塞还给她。大夫人此时再也淡定不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寒冰遍布,连脸上的沉静也多了几许僵硬,“这鸳鸯都是给出去的人了,哪儿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杜流芳不以为然,清越一笑,她笑得极其淡雅,但在大夫人瞧来却是古怪得很。大夫人盯着杜流芳脸上诡谲古怪的笑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个贱丫头,真是古怪得很。她总觉得杜流芳这样笑着,便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一般。
“阿芳,你丫头既然是你母亲给你的你就收着吧,你母亲这里,倒不用你担心的。”二夫人在一旁添了这句话。在宅子里呆了这么久,没见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她早就瞧出了大夫人跟杜流芳之间的剑拔弩张,她虽然心中对这个表外温惠端庄内心却堪比蛇蝎的嫂子有诸多不满,但她同时也明白,杜流芳跟大夫人作对,也没甚好下场。这嫡女的婚姻大事掌握在嫡母手中,杜流芳再怎么折腾,只怕到头来也只是在自毁前程。
杜流芳只是笑着,“既然母亲都这样说了,那流芳只好却之不恭了。”
大夫人面上有着惊讶之色,原本以为这杜流芳又要找出甚由头来拒绝她。可是没想到,倒是自己给想岔了,不过这个杜流芳竟然不拒绝了,真是奇怪,她的花花肠子里面又再耍甚花招?大夫人还来不及细想,杜流芳就领着她的丫头和刚从祥瑞院得来的丫头出了祥瑞院,想了一通,她实在想不出杜流芳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这会儿二夫人派人去请的大夫终于来了,大夫人索性不想了,安心让大夫把脉。反正已经安插了丫头过去,她就要瞧瞧,这个杜流芳还能翻天不成。
这边杜流芳一回到烟霞阁,就打发五月给鸳鸯安排一些琐碎的活儿。并且这些活儿都是离烟霞阁主屋比较远的,安排她住的屋子仆人当中最远的一处。这样,她几乎就将这个鸳鸯隔离在外,就算她使坏,也没多少机会。
这个五月虽然最开始做事笨手笨脚的,但是最近这些天活儿上了手,也就麻利了许多。若水用了李浩宇给的药之后,受伤的地方已经在结痂了。这几天,杜流芳一直窝在院子里,忙着赶《柳家花边纪事》的第二回。跟那管事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况且她现在也急需银子,所以不得不赶了。只是自从上次被继母发现她翻墙出去之后,她又将那墙加高了一截。杜流芳现在根本翻不出去,是以她只能祈求着柳意潇能够来府中找哥哥,那么她就有了溜出去的机会了。
只是这个柳意潇好似专门跟她作对一样,不想看见她的时候老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可是想见着的时候又老没个人影。去哥哥那里瞧过几回,都没有见着柳意潇的踪影,倒是瞧着哥哥对那个婉儿越发的好了。再这样下去,那岂不是离前世的事态发展越来越靠近。杜流芳心中又气又恼,如若不能调查出婉儿的来历,那么可不可以用计将她的真实面目暴露出来呢?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第四十九章 孰重
这天,杜流芳收拾妥当,欣欣然往杜云逸院子去了。今天,她无论如何都要给那婉儿以颜色瞧瞧。
甫进院子,便有一股混合着的花香迎面扑来,恍若这里是一座百花齐放的花园。小院里到处都是开得如火如荼的桃花,几树梨花依傍在假山周围,在这满园桃花之中显得颇为别致。梨花下,便有一对依偎在一起的男女。男子眉目俊朗,女子娇俏无限。他们俩不知在说些甚,时不时有男子爽朗的笑声女子悦耳的笑声如这一团花香飘荡在院子上空。从杜流芳这个角度望过去,那两人的背景重合在一起,就活像是杜云逸抱着婉儿一般。杜流芳不禁想起前世之时,那人跟杜云溪相互依偎的场面,眼里陡然一暗,杜流芳心中一沉,直直朝那两人行去。“哥哥在跟这丫头说甚,乐呵呵的,也让流芳听听?”到了他们跟前,她敛去了脸上的冷淡,色若梨花的脸颊上添了一丝清浅的笑容。捉了杜云逸的衣襟,轻轻扯了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