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回忆尽头 (水未柒)

“你不用怕，他们都是和蔼的人，尤其是mommy，你就像平时那样就好啦！”
对话刚结束，餐厅的大门就开了，远远能见着两个人坐在长桌对面，旁边立着两个佣人。餐厅大得出奇，从门口分辨不出他们的面容。
“mommy，这是南姐姐y，daddy，这是nancy！”卢希开心地跑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同时不忘招呼肖琳也坐在一起。
“叔叔阿姨好。”她走到位置，鞠了个躬，比在门口的可正式得多。
“不用客气，我都听lucy说了，她一个人在这，可多亏了你的照顾。”温柔和蔼的声音从陈岚嘴里发出。她是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虽然年龄在她的表面，镀上一层阅历的薄膜，那丰润美好的嘴唇，顾盼生辉的眼睛，还有小巧的脸庞，依旧那么光彩照人，相得益彰，五官堪称完美。到了这个年龄，还能保持如此气质与美貌，想必除了多年的养尊处优，定然少不了经历的丰富。与照片上的哀愁相比，她如今的面目更加随和淡然，充满随遇而安的气息。
“嗯，不用拘礼，坐吧。”卢伟明一副大家长的姿态，身材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圆润一圈，头发也更加稀疏。离近看，那双眼睛除了狡黠之气，还多出一分防备。嘴总是紧闭成一条直线，无论是吃饭时，还是说话时，总感觉那声音好像是从别处发出。
肖琳坐在椅子上，对面是陈岚，左面头上是卢伟明，中间隔着卢希。她拿起放在右侧的礼品袋，十分羞涩地捧出来，“叔叔，阿姨，这是我一点小心意，送给你们。”边递过去，边补充，“东西不是太值钱，您们别见怪。”
“瞧瞧你，不用这么破费的。阿廖，把东西收一下。”陈岚吩咐道。
两人看都没看，下人就把东西拿走了。
这该是可以想见的，有钱人家哪里在意你送什么东西呢，你送的那点东西，人家又怎么看得上眼。除了星星月亮这种不着边际的礼物，他们什么都不缺。可以说这种态度是高贵的傲慢，也是因为自身觉得高人一等，生出来的优越。
佣人端来一个餐盘，上面放有一碗米饭和一副餐具。她把东西放在肖琳面前，拿着盘子离开了。
桌上的饭菜肖琳一眼望不过来，好多菜都叫不出名字。端着碗的手，好像不听使唤似的，都不知道放哪了。她对这种场面非常不适应，浑身觉得别扭，好像平时简简单单吃的一顿饭，在这变成了工作会议。
卢希感觉出她的拘谨，给她夹了块肉丸舒缓压力，“这个肉丸好吃，多吃点。”
见到她的笑容，肖琳感觉轻松一点了，僵硬的手也终于动了动。
“nancy，你的父母也在国内吗？”陈岚望着肖琳，她亲切的眼神像会传递温度一般，让人心暖。
“mommy！”卢希忘了告诉他们，肖琳是没有父母的，结果已经来不及了。
肖琳惨淡一笑，“我是orphan，姨妈把我带大的。”不知何时，她对这种问题已经没那么敏感了，不似卓敬风第一次问她时那么伤心难过。
“哦，抱歉。”接着她又问，“中文名叫什么？”
这种一问一答简直就跟调查户口本似的，当然会是如此，有钱人家尤其喜欢来这一套。肖琳不喜欢这种气氛，可人已落座，无法逃离。
“肖琳。”她只能充满笑意地礼貌回复。
安静的餐厅内，不知什么金属餐具掉落地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就像在替肖琳找到呼吸的出口一样。

　　☆、第四十六章 妈妈

陈岚手边的叉子不小心被她碰落，掉在地上。卢伟明一直平视的眼睛朝发声的方向看了看，眉头微蹙。
“我真是失态了，人老了，越来越不中用了。”陈岚表情凝滞，笑得牵强。立在后面的佣人上前蹲下，把脏了的餐具拿走，换来一副新的。
“mommy，你是不是时差没倒过来，回房多休息一下好了。”卢希担心道。
陈岚目光落到肖琳脸上，倏而转到一边，“mommy是累了，饭你们慢慢吃，我先回房休息。失礼了。”她放下餐具，匆匆起身被佣人搀扶着离开了。
卢伟明望向陈岚的背影，视线转向肖琳。
“以后卢希在外面还得多让你费心照顾，我工作忙，你阿姨又身体不好，不经常走动。”卢伟明张开他那一条直线的嘴，仿佛古时候戴着瓜瓢帽，坐在正堂里的老爷。
“叔叔客气了，卢希也帮助我不少呢，我们是互相照顾。”肖琳依然羞涩地笑笑。
也不知这顿饭到底吃了多久，肖琳只觉时间从未如此漫长。桌上偶尔冒出几句卢希的赞美，都是说南姐姐怎么怎么样的话，好像她介绍的不是姐姐，而是男朋友。大概是觉得气氛太冷清，才会极力活跃气氛。
在卢希宣布吃完饭的时候，肖琳如蒙大赦，这才结束了如坐针毡的痛苦。
两人回到卢希的房间，卢希刚刚还高兴的脸面一下子也结上了霜。
“你mommy是不是不喜欢我？”肖琳奇怪于陈岚刚刚的表情，那种好像忽然不知从哪生出一堆心事来，让人费解的表情。
“mommy身体不好，她经常这样的。”卢希坐在**上，手里抱着大兔子毛绒玩具。
见到她沮丧的脸，肖琳担心起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卢希没什么反应，目光变得暗淡许多。抿了抿嘴，接着徐徐开口，“姐姐，你知道我mommy为什么身体不好么？”
肖琳知道她这是自问自答，没有回话，只是坐在一旁等她继续说下去。
“那年，她怀着我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下来，要不是抢救及时，我恐怕早就没命了。这是我偷偷从廖姨那听说的。”
“你看到我daddy了吧？他好像一直怪我把mommy身体弄差，因为要救我，她受了不少苦。”
“怎么会呢，父母都会无条件爱自己的baby，叔叔不会这样想的。”
尽管这安慰发自内心，对难过的人而言，也杯水车薪。他们只会觉得这话更像是哄小孩。
卢希摇摇头，眼神变得冷漠，“你不知道，他这次来根本不是来看我，他是为了他的生意才来中国的。”
肖琳从来没见过这么落寞悲伤的卢希，完全和平时是两个人，心中诧异不已。
卢希见她没反应，猜出她在想什么，轻笑一下，“你一定奇怪，我平时那么快乐，怎么会有这种表情吧，”她顿了顿，“其实我的快乐是给daddy看的，很小的时候，我特别喜欢哭，他一点都不喜欢我，觉得我烦，觉得我吵。”
“因为难过，我去找哥哥们玩，他们直接把我甩在地上，说我是‘贱女人’生的孩子，是野种。呵呵。因为mommy是再婚，我和他们只有一半血缘关系。”
“我知道家里没人喜欢我，除了mommy。所以我开始讨好他们，开始变得开朗，为了讨人喜欢，我可以每天对镜子练习微笑。可怕吧，当时我还那么小，才五岁。”
肖琳听她讲这关于自己的话，居然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冷静得近乎没有感情。她早就应该猜到在这样的宅子里，人哪容易成天那么快乐。越是表面光鲜华丽的东西，越容易破碎。只是她没想到卢希藏得这么深。
“呵呵，那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后来因为我性格‘开朗’起来，大家对我的态度也改变了。那时候的我任他们骂我，讨厌我，我都会对她们笑，对他们好。现在想起来，也够死皮赖脸的。”
“我的管家，廖姨，知道吧？”她忽然反问起来。
肖琳一直沉浸在她的陈述里，被这个突然的问题弄得一惊，旋即点点头。
“我的中文都是她教我的y身体不好，也不怎么管我。”她一扭头，“我是不是很可怜，像个假人。”
“谁能分清哪个是自己呢？开朗也好，悲伤也好，只要自己活得自由自在，那就是最好的。”
“可是我还是不懂。”
“你会懂的，以后慢慢就会懂了。”她像慈母一般劝解她。
“虽然还是不太懂，听你说完，我就觉得我真的会懂！”她露出笑容。“既然你是姐姐，我是妹妹，我就把mommy贡献出来好啦，让她认你做女儿，怎么样？”
“认我做女儿？可是……”她想起她母亲好像不大喜欢她。
“哎呀，哪有那么多可是，我这就带你去见她。”
卢希拉着她跑到陈岚的房间，房里没人。她们又来到客厅，她也不在。询问了廖姨后，才知道她正在阳台，两人才又跑到阳台。
一进到里面，就看见陈岚背坐在白色长椅上，低着头看着什么东西。听到身后有人声，赶紧收起来，理了理妆容。
“mommy，我带南姐姐来认亲啦！”
陈岚一听认亲，吓了一大跳，“什么？”
“是要你做姐姐的妈妈her！”
“呃……原来是这回事。”陈岚僵巴巴的嘴角牵出笑意，看向一旁的肖琳。
卢希拉过她，推到陈岚面前，“快点叫妈妈。”
肖琳面对陈岚，有些尴尬，可见到她温和的眼神，瞬间放下防备，张开嘴，觉得能说出来，话到嘴边却没了声音。
陈岚拉过肖琳的手，轻拍了两下，“不用紧张，你是卢希的姐姐，叫我一声妈妈，也是应该的。”
“妈……”她刚发出一个音，又收拢回去。陈岚温和的眼神里，多出一种说不出的爱护。这个眼神，又给了她勇气，“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