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回忆尽头 (水未柒)

“总之，我们肯定不会吞了这笔开销的。”旁边一个管理住宿的人澄清。
一批人浩浩荡荡来到卢希父亲的别墅，是一座黄白相间的建筑，和附近的海滩遥相辉映。
远看房子并未显得多大，走近才发现，它的规模甚至比卢希在中国的家都要宏伟，缺憾在于装潢过于普通。进到里面，房间多到能跟旅馆一较高下，厚厚的灰尘说明闲置了很久，不过设施齐全，只要稍微整理一下就可焕然一新。
分配好房间，肖琳把行李置于一旁。拿到广告剧本，粗略翻看了大概，主要讲述一对男女从互相暗恋到在一起的过程，手表作为彼此相见的媒介。
这是一辑唯美艺术的广告。她如是想，正想询问出发时间，不巧一串英文对话飘入耳际。
“uch.”（中国人，蔑称，只有他们才会为垃圾花这么多钱。）
“d.”(是的，他们容易上当受骗。)
接着两人又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声音越来越远。
肖琳被几个侮辱性的贬义词刺激不小，本想追上去，发现他们已经不见踪影。
他们是说拍摄的商品吗？顿时心里极不舒服，这让她想起从前被人歧视的总总。
小时候在学校，那些白人小朋友就总是对着黄种人丢泥巴，说脏话，那时的小孩就知道瞧不起人了。慢慢长大，他们虽然表面不动声色，看似友好，实际上背地里还是会出言不逊，口无遮拦。大概是社会作用的结果。
她虽然长得漂亮，多少减轻一些侮辱，不过终是免不了被歧视。白人自大的优越感让她恶心。直到后来，她没再继续念书，脑中的记忆也被掏空了，对此也就逐渐淡却。
可是刚刚那些对话，把意识深处的苦闷挖掘出来。那两个人八成是客户那边派过来的，为他们做广告，肖琳突然感到悔恨。
正在原地发呆的功夫，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黑影将她覆盖。
“这点挫折就受不了了？”是卓敬风的声音。
肖琳扭头看向身侧，又恢复原状，没有回话。
隔了一会，她缓缓道，“没有受不了，原本应该是忘了的事，又突然想起来，觉得奇怪。”
原本应该是忘了的事又突然想起来，这句话正巧迎合了卓敬风的心境。
“哪里奇怪？”
“可能会有点难过。”
难过会是种奇怪，除非这个人太久没有难过了，或者她在敷衍什么。
两人都没再说什么，肖琳讶异自己刚刚和他的对话竟如此自然而然，可能是因为心被外物牵走了，需要时间平复。
卢希正从后面过来，见到两人站在一起，表情由刚刚的愉快急转直下。她立在原地，面色沉郁而复杂的看向肖琳，没有上前打扰的意思。
kevin从她身侧掠过，无视她的存在，挤进两人中间。
“刚拿到剧本，趁休整的时间，出去对一下？”虽然是问句，他却不由分说，直接拉起肖琳的手往外走，光从背影就能感受他的好心情。
肖琳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拖出去了。
卓敬风没有表情，卢希也看不见他的脸。
她调整表情，走上前，边打招呼边举起着手上的相机，“chris，能帮我调一下相机吗？”
笑容温暖可爱，却不入他的眼，卓敬风看都没看，转身回房去了。
对南姐姐，他就可以主动问话，对我，他连看都懒得看。卢希心间荡开失落，举着相机的手就像两根冰柱，没了知觉。嫉妒的利刃划破心房。她应该是个好粉丝才对，粉丝怎么能随意介入偶像的生活呢？可是，这对于有能力接近他们的人来说，安于现状，委于自满根本是不可能的。
人心无法餍足，它是个无底洞。
“ok，出发了出发了！”大厅中间出来工作人员拍手大喊，张罗闲散的人们启程。
肖琳一路上忐忑不安，虽然刚刚kevin给她做了那么多心理建设，可那些都是豆腐渣工程，一阵风就吹塌了。那些坍塌后的尘埃，被现在从车窗钻进来的气流肆无忌惮的扬起，糊满一整颗焦躁不安的心。
怎么突然这么没出息了，之前是谁那么积极准备，有所期待的？她开始批判自己，却毫无作用，最后没等想明白，人已经到海边了。
烈日炎炎，海风夹带热浪，一波一波冲击每一个毛孔。被空气做的湿热被子覆盖全身，密不透风的滋味就是如此罢。
定好妆容，场地协调完毕，一切准备就绪。
kevin在沙滩边携带冲浪板行走，大男孩一般爽朗俊逸。
该肖琳出场了，她走在远处的路上，看了眼表，焦急万分的踩着单车往海边赶去。为了见那个她朝思暮想的男孩。
可是就这一个场景，她怎么做都做不好。不知道是长久没有骑车的缘故，还是紧张所致，脚总是放错位置，手也跟着无法平衡，车子左摇右晃。
导演已经叫停无数次了。
“怎么回事，当初觉得气质很好，没想到这么笨。”导演无奈叹气。
“可能她只是不擅长运动吧！”小成凑到一边帮她说好话。
“当初就应该问清楚她会不会骑车！”
“那时候剧本也没出来，您就先消消气吧，消消气。”
就这样，又试拍几次，肖琳对镜头和美感的把握都差强人意。导演终于爆发了，数落了她几句。虽然他觉得话说得不重，女孩子脸皮薄，加上肖琳自尊心太强，她还是受伤了。
黄昏渐近，原本有一场需要开拍，因为模特状况不允许，最终拖延了。
“都怪我太笨了，耽误大家的进度。”
“新人都是这么过来的！”kevin给她打气。
肖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侧头单纯的望着他，“那时候，你为什么让我做模特？”
“呃……”他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可他不想把谜底揭晓得那么快，否则就不好玩了，“没什么，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觉得你适合做模特。”
“只是这样？”肖琳实在难以理解，姑且不谈身高，以前可没人说过这话。
“当然啦，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选你？”
这个反问用得恰好，肖琳轻轻踢了下砂石，摇摇头，“好吧，”接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继续陪她走在海边，海浪哗哗的拍打砂砾，夕阳余晖渐变。远远望见二人，美好的画面叫人艳羡，人们多会感叹他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卢希就是其中之一，她在一旁给他们拍照，并极尽溢美之词夸赞两个人如何登对，似乎是特意说给卓敬风听的。
可惜她并未从他脸上捕捉到想要的答案，没有嫉妒，没有愤怒，甚至无声无息。
他在想什么呢？卢希被那张看不透的脸吸引，完全忘了该在一边添油加醋。
或许真的是旁人多想了，他和她，他们不过是同事关系，上下级而已。
岸边的两人说着什么，分开了。肖琳说她想静一静。也许只有一个人安安静静，才能慰藉受创的心灵。
等大家收拾的差不多，天也已经大黑的时候，人们纷纷上车，本来平静的行程被一句话激起波浪。
“肖琳不见了！”

　　☆、第二十七章 广告拍摄（五）

“肖琳不见了，你们谁看见她了？”一个工作人员慌忙跑过来询问。
“刚才她不是和kevin在一起吗？”方宇同接话。
“她说要一个人静静，我们早就分开了。”
“电话呢？打不通吗？”
卢希跑过来气喘吁吁，“电话和包都在车上呢！”
“怎么回事，不会是因为被骂，所以……”
“有可能……”
一时大家七嘴八舌，都以为她是被导演骂了的缘故想不开，纷纷担心起来。
“现在才7点，可能她正在哪散步呢，没准一会就回来了，咱先回去等等。”
“说的也是，又不是小孩子，别墅也离这不远。”
找了一会无果，一些累了一天，不愿多逗留的人找了“没有危险”的借口，陆陆续续走了，只剩kevin，卢希，卓敬风他们还伫立原地。
这个场景又揭开某处不知名的伤疤了……
“你根本就不懂！别再说教了！”
“再见了，chris，我的生命就此结束，这样的话，就不会再感到孤单了吧……”
“连他们都抛弃我了，我还有什么！？”
“……”
这些都是julie说过的话，好像是在海边，也好像是在信中。原来之前那个笑脸，和那个吻，都是伪装。她因为父母离异的原因，认为自己被抛弃了。不成熟的心智使她想不开，甚至，她把刺痛自己的利剑转变成恶毒的话，反过来伤卓敬风的心。
“你的家庭那么好，怎么会理解我的痛苦？”
“有钱人尽是讲些没用的漂亮话。”
她大概是真的受伤了，以前的她，可从来不会这么胡言乱语的。
那天晚上，海水涨潮，她企图自杀，被卓敬风救回来。
“你救了我，我就认定你了，要是你以后敢抛弃我，我就再也不活了！”
她任性掷气的话当时给他甜蜜的压力，现在想起来，却是毛骨悚然。
望向海浪的方向，现在海水也在涨潮。气温骤降，周围环境早已不是午间那个大蒸笼，冷不迭一阵冷风吹来，身体打起寒战。
联想到出发前肖琳说的那句话——以为早就忘了事又想起来——加上她郁然的表情，她真的会想不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