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蘅抬起眼皮看了看他,不冷不热说:“普通朋友不会给人出这种难题。”
“你不要把它看成包袱,签了协议之后你就是最大董事,旁人轻易不敢为难你。”周晏持说,“做投资者比做管理者要省心一些,你可以找猎头代为寻觅一个合适的执行官,远珩照样会被管理得井井有条。”
杜若蘅突然说:“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我看康宸就已经很合适。”
这话让周晏持不自在,他的脸色有些变化,但最后仍是尽可能平静地回应:“你如果喜欢,也是可以。”
杜若蘅笑了一下。她说:“真应该让你自己看看你的态度有多前后不一。你看,我们没可能做所谓普通朋友。普通朋友倒是确实可以容忍价值取向不一致,但普通朋友不会试图去干涉指摘彼此对方的私生活。”
周晏持说:“我们的价值取向以后会一直相同。”
杜若蘅的脸色冷淡下来。她说:“别再做这种承诺。”
两人的气氛变得有些凝滞。过了半晌,他迟疑着问出口:“对我还有没有好的方面的感情?”
杜若蘅没什么表情地说:“也别再提这种话。”
下午的时候杜若蘅接了个电话要出去。周晏持问她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她不作答,也不准周晏持跟着。周晏持于是问那我做什么,杜若蘅说去哪里难道不是你的自由,我又没关你禁闭。
周晏持无声看着她。杜若蘅于是又改口,说你可以去南路139号嘛。
那是S市当地的最大销金窟,夜夜歌舞升平,靡靡之光几公里外都看得见。周晏持盯着她,脸上有点儿受伤的表情。杜若蘅于是再次改口:“要么你在家做一做家务也可以嘛。回头我按质量给你结算工资。”说完拎着包包关门走了。
周晏持于是潜心在杜若蘅的公寓里做家务,身前还系着一条红色碎花围裙。他打扫卫生的态度比看公司合同还仔细,一定要确保每个地方都没有一粒肉眼看得出来的灰尘才可以。直到一个多小时后沈初砰砰来敲门。
沈初本来正在S城开发区那边开一个洽谈会,听见张雅然的说法后立刻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然后他在踏进门的同一时间劈头质问周晏持究竟想干什么。
周晏持说你来得正好,来帮我看看我有几根白头发。
沈初话还全堵在喉咙口,就被莫名其妙拽着检查了一遍周晏持的头发。然后他没好气地说你有病么就那么一两根你操心个头啊。
周晏持说那我脸上皱纹很多么。
“……”
沈初憋着一口气说你好得很,都能去演十七八岁偶像电视剧。
周晏持于是说既然这样那我也不老啊。
“你老个屁!”沈初终于全面爆发,双手叉腰指着他大声说,“你还有闲心管你那张老脸!你就等着远珩股价大跌吧!一年后整个远珩集团我看都要玩完!老子今年年初在你的保证底下买入多少远珩股票你都忘了吧!敢套牢了我就拽着你一起去地下见我祖父!”
周晏持弓着腰擦地板,完全无视沈初的跳脚。等到把客厅基本擦完,就剩下沈初这一块,他拿拖布碰了碰他的裤脚,说:“抬脚。擦地呢。”
“……”沈初沉寂了两秒钟,大怒道,“我擦地你奶奶个腿!”
杜若蘅赴约的人是苏裘。她去国外出差,帮杜若蘅带了几样免税护肤品,交给她的同时随口问了一句近况。杜若蘅沉默了一下,说:“近况挺多的,你想听哪个?”
她把这些天的变故说清楚是在半个小时之后,苏裘听得发怔,半晌终于回过神: “康宸真是打算利用你一个女人?”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杜若蘅解释给她说,“我再重申一遍,我们之间分手不是因为这个。”
“我明白的,观念差想法差全都太大么。”苏裘的思路终于变回清晰,“这就没办法了。再者说,你也不会像给周晏持那样给康宸第二次跟第二次半弥补修正的机会。”
杜若蘅严肃表情说哪来的第二次半。
苏裘说你们俩现在不就是么。
杜若蘅有一会儿没回话,然后突然叹了口气。
她在苏璆的眼睛底下索性直接承认:“我不知道。”
“周晏持跟你签股份转让,你签不签?”
杜若蘅这次回答得比较果断:“签。”
“为什么?”
“为什么不签。”杜若蘅的面容上若隐若现一点笑容,“你不是还念叨过出轨的男人都应该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么,周晏持一旦签了字,除了最后两个字之外,他基本都实现了。”
“我是在问你。不是问突然良心发现的周晏持。”
杜若蘅静了静,才说:“突然想通了而已。他既然主动给,我为什么不收着。”
到了傍晚杜若蘅回家,从楼下看见公寓厨房那管柔和灯光。周晏持在窗边忙碌,来来回回,杜若蘅本来看见他心情就不是特别好,看见这一幕莫名又舒缓了一些。
回到家后迎接她的是一个相当整洁有序的环境,窗明几净到都反射有点点星光。餐桌上已有丰盛晚餐,色香味俱全。杜若蘅看见周晏持从厨房出来,里面一件浅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外面一件红色碎花围裙。
他招呼她吃饭,态度稀松平常,倒是杜若蘅忍不住瞅了他好一会儿才走过去。
她笑着跟他说:“以后你就负责全职在家带女儿怎么样?让缇缇转学回T市。”
周晏持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如果你也一起肯回去的话,可以。”
☆、第五十二章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默默吃饭,菜色不错,杜若蘅心情还可以,偶尔想起来个话题想跟人聊一聊,看见周晏持那张脸,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全都咽了回去。
周晏持说明天管家会把缇缇送来S市。
杜若蘅哦了一声。
两人接下来又没话说。冷不防他给她夹过来一块牛腩。
杜若蘅的筷子停下来,盯着那块牛肉好一会儿,直到看得周晏持有些无可奈何:“行了你不想吃就算了,别盯着它看,它没得罪你。”
他难得能说句冷笑话,也算是有进步的表现。杜若蘅在周晏持去添饭的空当把牛腩咽了下去。周晏持返回来之后看一眼,坐下来的同时眉眼一展,有点儿舒心的意思。
杜若蘅不想看见他脸上出现任何欣慰或者高兴的表情。她面无表情跟他说:“扔垃圾桶里了。我嫌碍眼。”
果然就看见周晏持脸上的神采转瞬即逝。隔了片刻他才说出口:“你别浪费粮食。”
“说心里话。”
又隔了片刻,听见他说:“……别这么对我,行不行?”
杜若蘅慢吞吞说:“你别硬塞过来,我也不会这样。”
周晏持的脸色多少有些不好看。
杜 若蘅不喜欢周晏持的这种做派,即所谓的“我对你好你就要接着,否则就是没眼色没情商不懂事”。即使他不会承认这一点,但给人的感觉便是如此。过去这么多 年,周晏持还是没能改掉这种独断专行的性格。似乎骨子里已经就是这样,即便再过去几十年,也还是不会有多大的改变。
但从另一方 面,他又确实给予出去了他所能给予的一切。杜若蘅对远珩的股份不感兴趣,但这是周晏持的心爱之物。杜若蘅想到小时候的自己,她曾因母亲居住地点的变动而转 学,然后她在新的班集体中因为一个男孩子的追求而遭到以女班长为首的众女生排挤,她急需一个友好的新玩伴,那时她快速建立友谊的办法就是将自己最心爱的自 行车借给一个女孩子玩耍,当时她看着对方毫不吝惜地把喷漆刮磨掉,心都在滴血。
从当初女儿的抚养权,到现在远珩的绝对处置权,杜若蘅很怀疑周晏持这么做是否有后悔过。他表面太云淡风轻,她不能摸准确他的心理。
饭后周晏持主动洗碗,杜若蘅在客厅转了一圈无事可做。她刚刚辞职,还没适应下来闲散的生活。最后她斜倚在厨房门口瞧着周晏持动作。看他把碗具整齐地放进消毒柜里,又把流理台擦得很干净。
周晏持问她在想什么。
杜若蘅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记得你以前挺唠叨,最近很寡言嘛。”
他说:“我怕你会烦。”
杜若蘅微微哼笑了一声:“是挺烦。”
周晏持站在那里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他问了出来:“康宸之前是不是也这么给你做过饭?我跟他谁做的更对你胃口?”
杜若蘅说:“你还是闭嘴吧。果然很烦。”
她转身往客厅走,周晏持脱了橡胶手套,跟在她后面喋喋不休:“你不可能喜欢他那种西式做派,那个人在国外一呆二十多年,除了抹点儿黄油面包片之外他一无是处。”
杜若蘅说:“闭不闭嘴?再说滚出去。”
世界终于安静。
当天晚上周晏持继续睡客厅沙发。杜若蘅的客房被她锁上,他无法进入。第二天上午老管家把周缇缇送了过来。一老一少站在公寓门口,一黑一红一高一矮,像是爷孙俩。
当时周晏持正在躬身拖地板,老管家进来看见震惊了好半晌,才喃喃说:“少,少爷,您辛苦不辛苦?要么还是我来吧!”
周晏持没什么表情地叫他歇着。周缇缇仰着脸,目光不住在父亲跟母亲中间扫来扫去。周晏持表情没什么异样,倒是杜若蘅有些不自在,她跟周晏持说你停下来,现在就回去T城好了,管家都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