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 珩有一半董事肯选他做董事长与执行官,跟周晏持的人格魅力没什么关联。周晏持做老板是因为他只能做老板,他的性格决定他不能与人长期共事,他也不屑于共 事。与合作伙伴短时间的合作已经是周晏持忍耐的极限,他要求绝对的权力,无人左右得了他的思想,周晏持活了三十几年一直专断而肆意妄为,董事会在他眼里形 同摆设,所有让他看不顺眼的地方都必须全部剔除。
连支持他的董事会元老也有因为意见不合被他气得拂袖而去的时候。年会上周晏持的 出现往往就是一场西伯利亚冷气压,所到之处众人簌簌发抖,皆讷讷不敢出声。拥有这种影响力的人要么是个领袖,要么就是罪犯。周晏持显然属于前一种。他的眼 光极精准,每一年都能让远珩交出漂亮的成绩单。远珩一直是本省企业的重点纳税大户,凭借这些,周晏持再让人不痛快,这些年的位子也依然坐得稳固。
假如没有康宸,周晏持能继续平顺地维持自己的专权统治。
张 雅然对康宸第一眼的印象并不算差,毕竟他比远珩其他大多数董事会成员都多了年轻美貌这一条,而相较于她的老板来说又多了千倍百倍的和蔼可亲。这样一个绅士 味道十足的男子甚至还在她差一点崴脚摔倒的时候及时扶住了她,张雅然若单纯从一个女性角度来讲,对康宸的印象评分不能更好一点。
但 对于周晏持来说康宸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一样的存在。康宸在三年之前借周晏持车祸的机会以总票数第五的结果进入董事会,随即受到了其他成员的热烈欢迎。他不露 锋芒,尊重长辈,办事妥帖有亲和力,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周晏持的反义词。而与周晏持相同的是他一样富有决断力与前瞻性。康宸的出现简直就像是一缕清风,迅 速聚拢起人心,董事会成员纷纷倒戈,恨不能立刻拥立新王纾解多年以来的积怨。
最重要的是,康宸还追到了一个女朋友,名字叫杜若蘅。
张雅然觉得,如果没有最后一条,周晏持虽然厌恶康宸,也不至于产生把他追杀到天涯海角的想法。
三年前康宸进入董事会,后来又跟杜若蘅成为一对。沈初当时这样劝郁郁寡欢的周晏持:“把你的身段降一降,脾气收一收,康宸怎么可能有机会。你这些年遇到的挫折全都是因为这个你就没想过。”
周晏持冷淡开口:“我遇到的最大挫折是离婚。离婚的原因不是这个。”
康宸慢悠悠回道:“不是就没关系了?我早就跟你提过杜姑娘肯定在意你在外面消遣,你偏不信。你要是早听进去劝,也不至于到现在这地步。”
周晏持终于不发话。
接 下来有一段时间周晏持确实尝试做改变。他在董事会会议上尽量尊重其他元老的意见,以前董事会只用半个小时就开完,那次周晏持忍着听了两个小时的废话连篇也 没打断;然后他在接受员工尊敬打招呼的时候反常地停下了脚步,尽管仍然居高临下,但还是微微颔了颔首。最后连张雅然也受到了礼遇,周晏持那天态度和蔼地把 她叫去办公室,问她最近忙不忙累不累,有没有生活上的问题需要公司帮忙解决。
张雅然对周晏持的转变完全不适应,差点没活见鬼一样跑出办公室。她痛哭流涕说老板我做错什么了我改还行不行您别拿这话吓我啊,您是不是看上哪个新的活泼漂亮的年轻小秘书了想辞退我啊?
周晏持开始揉眉心,说你乱七八糟说些什么,我好心好意问你,你快点儿回答。
张雅然哆哆嗦嗦说我没什么需要组织帮忙的,我自立自强着呢。
周晏持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张雅然望着天花板想了半晌,周晏持终于等得没耐性:“你究竟还说不说?”
那态度根本不像解决问题,倒是挺像刑事审讯。张雅然小腿肚一软扒着桌沿差点跪下,泪眼汪汪反过来跟周晏持哀求,说老板我真的没什么要帮忙的啊您别逼我了行不行。
周晏持终于拧起眉心,他稍一抬手,跟她吐出一个字:“滚。”
于是张雅然滚了。带上办公室门的同时确定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八个字。周晏持连这点耐性都懒得施舍,他肯定不是真心想改。
果然过了没半个月,张雅然就听说了周晏持在董事会临时会议上动怒的事。他将康宸的提案批得体无完肤,中间还不容康宸插一句话。周晏持在会议上说了二十分钟,全是他自己对公司未来发展所做的意向,然后直接宣布散会。
沈初对周晏持的劝告最终证明没什么效果,相反改变得越多反弹得也就越大,说到底远珩还是周晏持自己的一言堂。
所以张雅然偷闲下来的时候忍不住揣测,周晏持这一年半来所谓肃清了花花草草,究竟是真的打算金盆洗手改邪归正了,还是他修炼的手段更进一阶,已经臻于众人皆不能察觉的化境了。
☆、第四十七章
若是就张雅然目前所掌握的线索,从周晏持一年半前彻底断绝绯闻到现在,他确实没有再跟任何女性有过什么亲密行为。
三年前 周晏持出的那场车祸在被人陆陆续续知道后,张雅然曾经代为接听过无数个红颜女子的电话。其中有苏韵有温怀有蓝玉柔,还有连张雅然都不曾听过名字的各路女 子。张秘书尽着本职责任把这些名字全记在了小本本上,然后一数发现两只手根本都数不过来。她当时正要去周宅给休养在家的周晏持汇报工作,看着一长溜的名 字,突然就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来。
后来张雅然把这些女子的名字一一说给周晏持听,后者只等她念了两三个就摆手叫打住。那 会儿已经是春分,大地嫩芽抽绿,可周宅里还供着热得熏人的暖气。张雅然穿着薄薄的毛衣进屋,顿时就是一额头的汗。周晏持阖目歪在沙发上,唇色发白了好多天 也不见血色,周身裹着密不透风的厚厚毛毯。
张雅然都替他热,周晏持却滴汗未出。他慢慢告诉她:“以后这种事别再跟我提起。”
张雅然觉得有点不太敢相信,她怀疑是不是自己没把握住老板的准确心意。所以她站在那里迟迟没走,片刻后小心翼翼地问:“您说的这种事……是专门特指打电话这一件事,还是从此以后这些女人您都不想理会啦?”
周晏持拧着眉瞥她一眼,那眼神充满了傲慢与鄙视,连一个滚字都懒得回她。
回头张雅然自己分析了一下午,没什么信心地觉得周晏持指的应该是前一种。但事实证明周晏持践行的却仿佛是第二种。周晏持从车祸中彻底恢复是在三个多月后,从那开始张雅然就没再见过周晏持身边有其他女子。沈初曾经叫周晏持一起去茗都,连着几次全被他拒绝。
沈初也终于觉察出他的变化,笑着问哪里出了毛病是不是他元气还没恢复。
他没什么正经道:“茗都有美人美^色美不胜收,你哪里不顺了保管给你舒舒服服地打通筋骨。你多久没去过了?难道就不想念啊。”
周晏持说:“我把张雅然叫来,你当着她的面再说一遍。”
沈初终于闭嘴。过了一会儿,跟张雅然一样的不太敢相信:“你当真打算从今往后清心寡欲了?”
持有怀疑看法的不止这两人。周围一圈朋友都对周晏持的行为觉得诧异。对他们而言他的态度无疑转变得有些快,周晏持像是一夜之间突然收敛,对所有的声^色场合都不再前往,连发小聚会也是一样。
但他不迎合,照样有一些女子主动。没有声^色场合,总还有其他地点。周晏持的口碑中一直带有似有若无的暧昧,没有几个人相信他真的从此就坐怀不乱。说不定他只是一时良心发现,又或者是其他原因,总之过不了多久周晏持必定还会恢复原状。
不少人都觉得让周晏持再破戒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因而愈发试探。半年多内与周晏持有关的绯闻相对少了一些,但始终没有间断。沈初开始怀疑周晏持的诚意,他说他是想骗人还是怎样。
周晏持过了半晌才说那些人跟我没关系。
沈 初说:“要真没关系你就彻底把她们给撇干净啊。绯闻什么的半点都不能有。你又不是习睿辰他爸,人家多年来一贯清白端正,有忠贞不二的金牌口碑护体,万物不 侵。像你这种有前科的人,没有绯闻人家都怀疑你的态度,有绯闻别人直接就不相信了。单对于你来说,自己行得正没什么用,大家都不信的话,杜姑娘更不会 信。”
张雅然确认周晏持彻底断绝掉绯闻是在又过了多半年之后。那天张雅然与一个年轻姑娘聊天,对方提起周晏持反常的一脸敬畏,张雅然问了很久她才吞吞吐吐说出口:“听说你们周总对主动上前的女孩子厌恶至极?”
张雅然觉得在听笑话:“……啊?”
“我们公司有个姓杨的同事嘛,长得很漂亮,前两天在饭局上认识了周总。就给他发了几条短信而已,结果昨天不知怎么脸哭得肿成桃子,还被突然辞退了。”
张雅然正在喝咖啡,听完嗤地一声呛了出来。
张 雅然跟二秘讨论过这个问题。本来秘书室里几个人都要打赌周晏持是不是真的大彻大悟了,结果因为都觉得没什么信心,赌约只好作罢。她们的看法难得一致,都认 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对于周晏持来说是条普适的理论,傲慢专断的脾气他改不掉,招惹花草的本性也就没多少可能彻底改掉。不管表面上做什么都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