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来不就有人传言他是哪里离家出走的贵公子么,前两天有人破解说康经理是我们集团某位高管的二公子,跟董事会的经营理念有冲突才跑下来体验民间疾苦 的。昨天晚上还有人看见康经理出入酒店房间跟来自T城的客人交谈。你知道啊我们总部就在T城的!”汪菲菲越说越激动,“据说本来总经理都没想过要这么早退 休的,实质上是被上面人排挤走的!”
杜若蘅小心地把虾肉从壳子里拖出来,避免汁水溅到衣裙上:“哦。”
汪菲菲大失所望:“你就这么个反应啊?我说了这么多你得拿消息来交换嘛,你看都有这么多人看着你呢。”
杜若蘅一脸遗憾地说可惜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怎么办,有人单手端着餐盘挨着她坐下来,笑眯眯地问:“聊什么呢这么有兴致。”
汪菲菲眉飞色舞正要再讲一遍,这可是今天上午的最大新闻,实在劲爆,她已经忍不住对不同的人重复了不下十遍。可等看清楚来人,又默默闭嘴了。杜若蘅等冷场了之后才头也不抬说:“在说你。你怎么也过来吃了?”
康宸一脸怜悯:“本来我是不想过来的。可是在门口看你一个人被围攻又觉得挺可怜,就过来看看。”
“……”
康宸笑着问:“究竟说了些什么?继续啊,我听着呢。”
杜若蘅等吃得差不多了,擦了擦嘴角,开口:“说你原本是集团高管二公子,马上就要接任总经理的位置。他们问我是不是真的。”
康宸哦了一声,慢条斯理说:“那要是真的,大家想怎样呢?”
按照康宸平常滴水不漏的行事方式,这种回答就已经相当于一半的默认。汪菲菲眼睛滚圆合不拢嘴,整个员工餐厅刹那静寂,眼珠子齐刷刷全盯在康宸后背上。
只有杜若蘅相对平静:“其实大家想的都比较现实,就是你如果真接替了,会给员工涨工资么?”
康宸嘴角含笑地提条件:“酒店今年营业额仍然全市第一的话,涨年终奖可以考虑。”
汪菲菲终于回过神来,低声嘀咕一句:“果然职位一换态度立刻就变,天下老板一般黑。”
“汪菲菲你在说什么?”
被点名的人立刻摆出甜美笑脸:“我就想问康经理,年终奖给涨到什么地步呢?发半年薪水行吗?”
康宸撑着下巴似笑非笑:“你当是酒店裁员的遣散费,要给那么多?”
等两人出了员工餐厅,康宸一副欲言又止态度。他这个表情实在很少有,杜若蘅忍不住盯着瞧了一会儿,慢慢康宸又成了一脸无奈:“我没有故意想隐瞒的意思。”
杜若蘅哦了一声:“我知道。”
“……我总不能见到人就跟人家说,嗨你好,我其实是某某家的二儿子,跟老头子意见不合被赶出来了,不过总归是要回去的——这不太像话吧?”
杜若蘅嗯了一声:“了解。”
康宸瞧了瞧她,忽然说:“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也不算早。”
“什么时候?”
“你提示说你本家在T城那天。算一算也就比现在提早了十天。”杜若蘅笑容温婉,“你要相信,你的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好。”
景曼负责承办的论坛会议在次日的上午结束。前一晚照例是与会代表聚餐,红白酒是席间必定少不了的东西。到了中午十二点杜若蘅确认已办理完离店手续的与会 代表名单,汪菲菲在电话里语意深长地告诉她:“只剩下1407号房间的客人还没有退房。因为客人特殊,服务生也不敢贸然去催。”
到了下午两点的时候她再询问,汪菲菲还是原样的语气告诉她:“1407号房间还没有退房。”
杜若蘅挂了电话去十四层,在心里说她只是本着对酒店对客人负责的态度。周晏持但凡红白酒掺杂喝就会很不舒服,脸色苍白得厉害,有时候可以因此睡上一整个白天。
她轻敲了房门无人回应,一记皱眉之后直接刷卡开门。
房间里面没有一丝酒气,窗户打开,纱一样的镂花窗帘摇曳般飘荡。周晏持正坐在沙发里出神,几个手指关节抵在额角。听见声响,带着几分诧异地回过头来。
“……”杜若蘅突然觉得站在当场的自己有点傻。
她在周晏持的眼神底下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总不能解释说,我怕你死掉了都没人发现所以特地来看一看吧?
周晏持总算先开口:“有事?”
杜若蘅硬邦邦回应:“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前台说你还没有退房。”
周晏持说:“稍等,马上。”
杜若蘅一言不发往外走,周晏持又把她叫住。这回他叫了一个久违的名字,他叫她“蘅蘅”。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她。她不准。每次他喊出这两个字,她必定会跟他翻脸,可能性百分之百。
杜若蘅身体一僵,半晌才转过头来。周晏持看着她的眼神复杂,但语气很温柔:“你想的话,让缇缇以后跟你一起生活好不好?我知道你舍不得她。”
☆、第十二章
半晌杜若蘅才找回声音:“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晏持很平静:“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如果你想,就由你来抚养她。”
杜若蘅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周晏持有多疼爱周缇缇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真正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鞍前马后。让周晏持割让这么个宝贝无异于在挖他心肝,杜若蘅根本不能相信他的话:“你想做什么?”
她的眼神很警惕,直觉就是他有什么阴谋。这种不信任让周晏持几乎苦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在认真跟你商量这件事。”
“你是说真的?”
周晏持揉着眉心无奈点头。
可杜若蘅还是摸不清他在想什么,这让她不得不犹豫着问出口:“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没有。”
“你觉得周缇缇太粘人了打扰了你跟人约会的时间?”
“……没有。”
“你觉得周缇缇太吵闹了打扰了你跟人约会的时间?”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猜下去了。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那你究竟想做什么!”
周晏持使劲揉眉心,解释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他停顿了小片刻,才把话说出来,有些不熟练的缓慢:“我只是觉得,你对我有怨恨。目前我还不清楚是哪方面。”
杜若蘅很快听懂,听懂的那一瞬间她有点想笑,同时又有点想哭:“你以为我怨恨你的是这个?”
“也许我猜错了。”他说,“或者也可能不止这个。我目前还不清楚,只能一步步揣摩着来。”
杜若蘅低着头不知想了些什么,突然嗤笑一声,她抬起头,目光冷漠地看着他。周晏持格外受不了她这种眼神,这甚至不是与嫌弃和不耐烦同等程度的眼神,意味更深一层,她根本就想让他立刻彻底地消失。
她的眼神不会作祟。周晏持能够确信,如果他真的顺遂她心意就此消失,杜若蘅一定能狠心到连未来他的葬礼都不会出席。
两人认识已有十年。周晏持体验过她热情时的态度,那时杜若蘅能软成一团水,把人哄到心花怒放。这是杜若蘅的本事,她想要费心思讨好一个人,对方一定招架不住。因而周晏持也就格外能对比她死心的时候,可以冷血无情到什么地步。
就像是水冻成了冰,剑锋一样的形状,然后她对着他心口利落地扎了进去。
杜若蘅在离婚时给了他“腻了”两个字,然后就决定放手,把他像敝屣一样丢掉,根本不留置喙余地。从那之后她根本就没想过破镜重圆这回事,巴不得他离开她 千里之外。不想放弃的只有周晏持单方面,纠缠的自然也只有他一个。杜若蘅大学时示爱者众多,即使在婚后也有殷勤的追求者,她对待他们的态度向来绝情,到头 来连朋友都没得做,如今周晏持也得了这报应。
任何的打扰都能惹来她好一顿脾气发作,她对他各种不满意不顺眼。其实如果从杜若蘅的角度来想也可以理解,她早就已经准备好开始一段新生活,那里面原本就没有准备周晏持的位置,他只是个不速之客。
可是周晏持现在无法放手。他不希望看到两人真的天各一方。他认为自己没杜若蘅那么心狠,能在短暂时间里就把他从她的生活中生生剥离掉。离婚已经是他做过的决定里面最后悔的一件事,他不能再因为一时愤怒而做下相同错事。
隔了许久,周晏持才重新开口:“离婚后你的那部分财产你分文没有动过。”
杜若蘅仍是冷着脸,不予回应的态度。他试图去握她的手,被她嫌恶一样迅速躲开。这个动作让周晏持的眼神沉了沉,但杜若蘅才不想在意他的心情,她很清楚地指了指房间门口。
她连一个正眼都懒得看他。周晏持缓缓吐出一口气:“我这就走。”
等他走到门口,杜若蘅又说了句等等,她的目光难得主动对上他。然后她笑了笑,声音很温软,话语却像一把把刀锋插过来:“实话不实话有什么要紧的,反正你 听与不听都不能改变后果。你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就不能豁达想开一点,别再这么执着?我脑袋里有任何想法都没必要跟你报备,你搞清楚这一点。以前你根本 不会这么咄咄逼人,什么时候你居然变得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