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液架直冲着颜晓晨的肚子戳过去,幸亏程致远一把抓住了,颜妈妈两只手握着输液架,恶狠狠地和程致远较劲,长长的输液架成了最危险的凶器,好像时刻会戳到颜晓晨身上,程致远对着护工阿姨叫:“把晓晨带出去,快点,带出去!”又大声叫等候在楼道里的李司机:“李司机,先送晓晨回家。”
护工阿姨早已经吓傻了,这才反应过来,立即拖抱着颜晓晨往外走。
程致远一边强行把颜妈妈阻挡在病床前,一边迅速按了红色的紧急呼救铃,几个护士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好不容易把颜妈妈稳定、安抚住,程致远精疲力竭地往家赶。
这辈子,不是没有遇见过坏人,可是他遇见的坏人,都是有身家资本、受过良好教育的坏人,不管多么穷凶极恶、冷血无情,骨子里都有点自恃身份、都爱惜着自己,行事间总会有些矜持,但颜妈妈完全是他世界之外的人,他从没有见过的一种人,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并不凶恶、也绝对不冷血,甚至根本不是坏人,可是这种人一旦认了死理,却会不惜脸面、不顾一切,别说爱惜自己,他们压根儿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程致远空有七窍玲珑心,也拿颜妈妈这样的人没有一点办法。
程致远急匆匆回到家里,看到颜晓晨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他才觉得提着的心放回了原处。
颜晓晨听到门响,立即站了起来。
程致远微笑着说:“妈妈没事,已经又开始输液了,护工阿姨会照顾她吃饭。医生还开玩笑说,这么生龙活虎足以证明他医术高超,把妈妈治得很好,让我们不要担心。”
他看到颜晓晨额头上红色的伤口,大步走过来,扶着她的头,查看她的额头。在病房时太混乱,根本没留意到她已经被输液架划伤。
颜晓晨说:“只是擦伤,王阿姨已经用酒精帮我消过毒了。”她看着他缠着白色纱布的手,“你的手……”
程致远情急下为了阻止颜妈妈,用力过大,输液架又不是完全光滑的铁杆,他的手被割了几道口子,左手的一个伤口还有点深,把医生都惊动了,特意帮他处理了一下。
程致远说:“我也只是擦伤,过几天就好了。”他说着话,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大碍,还特意把手张开握拢,表明活动自如。
颜晓晨握住了他的手,“你别……动了!”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程致远愣了一下,轻轻反握住了她的手,笑着说:“我真的没事!”
颜晓晨慢慢抽出了手,低着头说:“致远,我们离婚吧!”
程致远僵住了,沉默了一瞬,才缓过神来,“为什么?”
颜晓晨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簌簌而落,“我不能再拖累你了……我的生活就是这样,永远都像是在沼泽里挣扎,也许下一刻就彻底陷下去了……你、你的生活本来很好……不应该因为我,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而且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孩子不是你的了,再维持婚姻,对你太不公平……”程致远松了口气,他俯身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抬起颜晓晨的头,帮她把眼泪擦去,“还记得结婚时,我的誓词吗?无论贫穷富贵、无论疾病健康、无论坎坷顺利,无论相聚别离,我都会不离不弃、永远守护你。”
颜晓晨惊愕地盯着程致远,婚礼上说了这样的话?
程致远说:“也许你没认真听,但我很认真地说了。”
“为什么?我们只是形婚,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程致远自嘲地笑了笑,“为什么?答案很简单,等你想到了,就不会不停地再问我为什么了!”
颜晓晨困惑地看着程致远。
程致远揉了揉颜晓晨的头说:“在结婚前,我们就说好了,结婚由你决定,离婚由我决定!离婚的主动权在我手里,如果我不提,你不能提!记住了,下一次,绝不许再提!现在,我饿了,吃饭!”
Chapter 19 真相
我们是可怜的一套象棋,昼与夜便是一张棋局,任“他”走东走西,或擒或杀,走罢后又一一收归匣里。
——莪默·伽亚谟
星期一,不顾程致远的反对,颜晓晨坚持要去上班。程致远问她:“身体重要,还是工作重要?就不能再休息一天吗?”
颜晓晨反问程致远:“如果你不是我的老板,我能随便请假吗?而且我现在的情形,妈妈在医院躺着,必须要多赚钱!”
程致远想了想,虽然担心她身体吃不消,但去公司做事,总比在家里胡思乱想好,同意了她去上班。
程致远知道颜晓晨放心不下妈妈,十一点半时,打电话叫她下楼去吃中饭,没有立即带着她去餐馆,而是先去了医院。颜晓晨再不敢直接走进去见妈妈,只敢在病房外偷偷看。
病房里,陪伴颜妈妈的竟然是程致远的妈妈。她一边陪着颜妈妈吃中饭,一边轻言细语地说着话。程妈妈出身书香世家,是老一辈的高级知识分子,又是心脏外科医生,一辈子直面生死,她身上有一种很温婉却很强大的气场,能让人不自觉地亲近信服。颜妈妈和她在一起,都变得平和了许多。
颜晓晨偷偷看了一会儿,彻底放心了。
程致远小声说:“妈妈的主治医生是我妈的学生,我妈今天早上又从医生的角度深入了解了一下病情,说没有大问题,以后注意饮食和保养就可以了,你不用再担心妈妈的身体了。”
颜晓晨用力点点头,感激地说:“谢……”
程致远伸出食指,挡在她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阻止了她要出口的话。颜晓晨想起了他说过的话,永远不要对他说谢谢。
两人在回公司的路上找了家餐厅吃饭。
颜晓晨知道程致远一直在担心她的身体,为了让他放心,努力多吃了点。
程致远看她吃得差不多了,问:“前两天,我跟你提的去国外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颜晓晨愣了一愣,说:“现在出了妈妈的事,根本不用考虑了吧!”
“你不觉得,正因为有妈妈的事,你才应该认真考虑一下吗?”颜晓晨不解地看着程致远。
“妈妈并不想见你,你执意留在妈妈身边,成全的只是你的愧疚之心,对妈妈没有丝毫好处。熬到孩子出生了,妈妈也许会心生怜爱,逐渐接受,也许会更受刺激,做出更过激的事,到那时,对孩子,对妈妈都不好!与其这样,为什么不暂时离开呢?有时候,人需要一些鸵鸟心态,没看见,就可以当作没发生,给妈妈一个做鸵鸟的机会。”程致远看看颜晓晨额头的伤、自己手上的伤,苦笑了一下,“没必要逼妈妈去做直面残酷生活的斗士!”
颜晓晨默不作声地思考着,曾经她以为出国是一个非常匪夷所思的提议,但现在她竟然觉得程致远说得很有道理,不能解决矛盾时,回避也不失为一种方法。总比激化矛盾,把所有人炸得鲜血淋漓好。
程致远说:“至于妈妈,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爸妈在省城,距离你家很近,在老家还有很多亲戚朋友,婚礼时,你妈妈都见过,就算现在不熟,以后在一个地方,经常走动一下,很快就熟了。你还有姨妈、表姐、表弟,我会安排好,让他们帮着照顾一下妈妈。”
颜晓晨迟疑地问:“我们离开,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我们只是暂时离开,现在交通那么发达,只要你想回来,坐上飞机,十几个小时,就又飞回上海了。”
“我去国外干什么呢?”
“工作、读书都可以。我看你高等数学的成绩很好,认真地建议你,可以考虑再读一个量化分析的金融硕士学位,一年半或者一年就能读完,毕业后,工资却会翻倍。现在过去,九月份入学,把孩子生了,等孩子大一点,你的学位也拿到手了。”
颜晓晨不吭声。
程致远的手轻轻覆在了她手上,“至于你欠我的,反正欠得已经很多了,一时半会儿你根本还不起,我不着急,我有足够的时间等着你还,你也不用着急,可以用一生的时间慢慢还。”
自从婚礼仪式后,两人就都戴着婚戒,颜晓晨把它当成了道具,从没有认真看过,可这时,两人戴着婚戒的手交错叠放,两枚婚戒紧挨在一起,让她禁不住仔细看了起来,心中生出异样的感觉。
程致远察觉到她的目光,迅速缩回了手,“你要同意,我立即让人准备资料,帮你申请签证。”
颜晓晨颔首,“好!”
程致远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两人回到公司,电梯先到颜晓晨的办公楼层,她刚走出电梯,程致远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笑一笑,你已经三天没有笑过了。”
“是吗?”颜晓晨挤了个敷衍的笑,就想走。
“我认真的,想一下快乐的事情,好好笑一下。否则,我不放手哦!”
程致远挡着电梯门,用目光示意颜晓晨,来来往往的同事已经雷达全开动,留意着电梯门边程大老板的情况。
颜晓晨无可奈何,只能酝酿了一下情绪,认真地笑了一下。
程致远摇头,“不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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