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佑安漠然地抬起了头,眼里的血丝暴露了他的状态。沈忱看他没有动作,便自己动了手,三下五除二便把那创口贴贴在了男人的额头上。她动作故意很重,却没听到宋佑安吭一声。
傅铭去取车回来便找不到宋佑安了,绕着灵堂找了一圈,才看到大树底下的两个人。他从没看到过宋佑安那么弱小的样子对着一个女人,也从没见过谁用那种眼神看着这个男人,这感觉就像是他不需要上前去了。他安慰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宋佑安回过神来时,只觉得额头疼得要死,一回头便看到傅铭一手转着车钥匙很得意地离开了。这算什么?他摸了摸额头,顺手便把那创口贴撕了下来,莫名地盯着沈忱,“这么幼稚的玩意,你让爷怎么出来混。”
沈忱蹲下来捡起那人扔在地上的创口贴,朝着一旁的垃圾桶扔了过去。她并不打算言语反驳他,不知怎的,总觉得他强硬地有点可怜,就像是努力一根绳子努力地把自己绷紧那样。
“如果真的难受的话,不如好好工作,这样才不辜负你爷爷的期望。”她不善于找话说,说出的鼓励话也蹩脚得可以。
宋佑安突然笑了,“谁说我难受了?你这么爱管闲事?”
管闲事?好像不是她的作风,她突然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怎么会招惹这个人。“不好意思,我说多话了,你自己在这跟大树玩吧。”
她没能顺利离开,男人一手便把她轻松拽了回来。
第 14 章
“喂。”
沈忱低头看着男人用力捏着她的胳膊,有些担心,要是他一把自己一把拧断那该是什么样子。
这时候,两人的距离不过半尺。她脑海里想象着宋佑安把自己拽着拳打脚踢的样子,那画面真是不能直视。眼看着那人另一只手靠近,她害怕地挡住了自己的脸。
她听到男人冷哼了一声,胳膊已被松开,一侧目才看到,那人从自己的肩膀上拿下了两片树叶。
树叶……
沈忱松了口气,才想起那一次也是同样的场景。一瞬间,她脸变得绯红。不知怎的,她的心底生出一种异样的情绪。这情绪让她没法去跟宋佑安斗嘴。
待她回过神来,只看着宋佑安慢悠悠地在往外走。那背挺得很直,更像是强撑着的。她眼有点疼,默默地跟在那人身后。
“你看都是你,害得傅铭那小子把我车开走了。”宋佑安回过头,步子停了下来,跟沈忱走在了一排。
沈忱只觉得那语气并没有往日的那般尖锐,她只笑了笑指着道路的尽头,“那里有公交站牌,这里有很多豪车,你还有手机。你可以选择跟这里的人一起离开,也可以打电话找计程车,还可以去那里坐公交。”
看着宋佑安突然失神的双眼,她停了下来,不知道自己刚刚哪里说错了。
“你说得对,人可以有很多种选择的。”宋佑安跟着她的脚步朝着公交站牌走去。
这话好像另有深意?跟这人一齐走在林荫道上,沈忱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她侧头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语的男人,额上依旧红红的,像极了二郎神君。
“你笑什么?”
她赶紧收敛了笑容,这种时候并不应该笑,“对不起。”
“嗯。”男人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刚刚说的选择是什么?你选了什么?”她试着跟这人搭着话,以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哪怕觉得人家不会莫名其妙把私事说出口,她也没有在意。
“嗯?”宋佑安漠然地看了看她,果然什么样的女人好奇心都是这么重啊。
“选择坐公交。”
“……”
**
第二天是周一,沈忱一天都打不起精神来。要知道向来好睡眠的她,从没试过一夜只睡3个小时。如果知道昨天跟宋佑安一起上公交是这种结果,估计她打死也愿意在傅铭不在的时候兼任了宋佑安的跟班。
9点时,她特地发了个短信给宋佑安:你今天能起来?——沈忱。
她特意附上了自己的名字,只因为宋佑安的手机号是她从别人那里得来的,所以宋佑安定然也是没有她联系方式的。半小时了,也没有得到回复,她便猜测那人根本起不来了。
到了中午,她依旧没有得到回复,却在下楼吃饭时远远看到了那个人。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人家始终是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只是失意时跟她倾诉了一阵而已。她却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跟那人套近乎,真是高看了自己了。
她想到这里,越吃越快,引得一旁座位上的同事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只觉得自己很讨人厌,不知道脑子哪里不好使了,居然跟那人发短信。很快,她便吃完了,飞快地走出了餐厅。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低头一看,便关掉了铃声,屏幕上一个名字不断地闪着——宋佑安。她有些犹豫,电话却很有耐心地响着。
“喂。”她一边走着一边接听。
“非要盯着屏幕那么久才肯听电话?”宋佑安语气有些调侃,刚刚远远看着沈忱吃饭的样子,很好笑。他从没见过一个人吃饭吃得那么凶残暴力,就像沈忱也从没看到过一个人像他对植物这么凶残暴力一样。
沈忱不知该作何回答,只闷声不吭。
“我今天一早就来公司了,周一很忙,我开了一上午会,刚刚才看到短信。”
宋佑安语气里从未有过的温和,引得沈忱差点有些晃神了。她想起昨晚喝的酩酊大醉的宋佑安,不停爆着粗口的宋佑安,跟今天完全不一样了。
“嗯,那就好。”面对这样的态度,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谢你帮我找了傅铭来接我。”宋佑安犹豫了片刻,才开了口,“沈忱,我昨天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所以说,这才是重点?沈忱突然笑了,宋佑安昨天晚上喝到最后,嘴上只会说一句话:“是我害死了爷爷。”
是他害死了宋老爷子?她不知道,只知道这是宋佑安崩溃的根源。她不知该如何安慰这样的人,就像没办法安慰当年的自己一样。
“是你害死了爸妈。”
沈忱永远都记得,沈易喝醉后指着自己的鼻子狂吼。是啊,如果不是她,爸妈就不会死。她就是罪魁祸首!她有什么资格责怪沈易对自己的态度?她又有什么资格鄙视宋佑安口中所说的罪过?
宋佑安听不到电话对面的人说话,只听到些许压抑着的呼吸声,“你没事吧?”他有些莫名的感觉,因为看到不远处的沈忱,拿着手机脸上有些表情。他能看清楚,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悲伤。
“没事。”沈忱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她故意笑了笑,“你昨晚一直碎碎念,我都记不太清楚了,就在那拉着我一会说话一会唱歌。当时觉得你好烦,就赶紧偷拿了你的手机给傅铭打了电话。
沈忱没等宋佑安继续说话,便很快找了个借口挂断了。她脸上的情绪一览无遗,宋佑安默默地跟在她不远处,就像是个偷窥者,窥探着女子小小的隐私。
**
午饭后,宋佑安便接到律师的电话,说是晚上要宣读遗嘱。这种事也有他的份,他倒是很欣慰。经过这件事,他也好好考虑过要跟大伯一家和平相处,他手中有当年爸爸留下的5%菲亚股份,不大不小好歹也是个股东。
下班后,他便回到了家里。宋家所有人都正坐在沙发上,好像都比自己积极的样子。
“大伯,伯母,姑姑。”他朝着几个长辈打了招呼,便自己坐在了最角落的沙发上。
大伯宋国邦永远都是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伯母乔芳芳永远都不搭理他,姑姑宋丽云永远一副高冷的样子,真是不像一家人,可偏偏住在一个屋檐下。
不过他也不算孤单,他一坐下,小艾便从一旁窜了过来坐在了他旁边。
乔芳芳看到他进来,终于耐不住性子了,“钟律师,佑安也到了,也该宣读遗嘱了吧。”
钟律师看了看这一屋子人,摇了摇头,“还要等一个人,我已经通知了,应该快到了。”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了,除了在场的人,还有谁需要来?
宋佑安看着那个伯母气得嘴都歪了,突然想笑。伯母乔芳芳当年也是城中的富家千金,只是嘴脸永远都丑得不能看。只听着她又嘴上嘟囔着,“我们菲亚又不是没有律师,怎么老爷子请些外面的律师来立遗嘱?”
他想到了程宏升,乔芳芳说到这里时故意看了眼宋菲,宋菲倒是一直沉默不语。
“妈,你就别废话了。”宋文齐玩着手中的平板,嘴上抱怨着。
“你小子再敢说我一句?”……
宋佑安只想着赶快逃离这个是非地,爷爷在的时候可没见伯母这么嚣张,这几天真是受够了。他掏出手机,沈忱上午的短信还在最前面。他想起了那个冷冷清清的女孩。
冷冷清清,宋佑安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这个词,只是很自然地就把这个词套用到她身上了。他昨晚虽然醉了,却没有断片,他醒来时便想起昨晚跟沈忱说过的话,甚至还记得她的表情。真是要了命了,居然会对这么个陌生人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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