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 (颜小言)

“小嘴真会说。”

“我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方志诚眉头舒展，额头贴上她，“换句话说，只要跟我在一起没有大房子，没有漂亮衣服，没有好吃的，没有仆人伺候，哪怕是贫穷拮据的生活你也心甘情愿，是这样吗？”

周宁凝视着他的眼，“对呀！如果没有心爱的人在身边，再优越的生活也是了无生趣索然无味的。所以，就算你不能带给我像女皇一般优渥的生活，我也要跟你在一起，吃糠咽菜，粗布麻衣，千金难买我愿意。”

方志诚眼波流动：“我没看错人！”

他吻上了她……

.

周宁接到父亲电话时刚好是中午，周远山说有事要见她，周宁答应了，约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餐馆见面。

周远山比她先到餐馆，坐在最里面的位置，背对着门口。周宁被服务员迎进门，一步一步朝着脊背微弯的父亲走过去。

周远山见她来，忙起身说：“来了，坐这边。”

“你也坐吧。”周宁在他对面坐下。

周远山把菜谱推到她面前，说：“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还是自己点吧。”

周宁说：“我什么都行。你呢？”

“啊！我也什么都行。”

分开的太久，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口味喜好。周宁对服务员说：“那就来特色菜吧，小炒肉，疙瘩汤，干煎肉片，再来了砂锅豆腐。”

服务员说：“两个人吃这些够了。”

周宁说：“那好，就这些。”

服务员走后，周宁拎过茶壶在杯子里倒上水，又为周远山的杯子满上。

周远山客气起来：“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周宁放下茶壶说：“你的病怎么样了？”

“好多了，要不是小方拿钱给我做手术，我恐怕……”周远山打住了这个话题。

周宁低头喝了口茶，被滚烫的开水烫了舌尖。

“我找你是想把钱给你。”周远山说着从衣兜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到周宁面前。

“什么？”周宁拿起一看，里面是一沓纸币。

周远山说：“小方给的钱没花了，本来出院时就想给你们拿过去的，你也知道，我也没什么钱了，又做了手术，一时半会儿无法工作，钱就没拿过来。眼下我只能还这么多，剩下的五万块，只能以后慢慢还了。”

“五万？方志诚给你拿六万吗？”周宁一直以为方志诚拿出的是五万块。

服务员开始上菜，打断两人的对话。

周远山说：“本来我是想借五万的，是小宋给我拿了六万块钱看病，就是你之前的那个男朋友，方志诚为了把钱还给他，拿了六万。”

无缘无故的又扯上了宋易扬。周宁看着父亲，心底有些怨恨：“宋易扬怎么知道你要做手术的？”

周远山如实相告，从那晚走出周宁家在路边遇到宋易扬开始，到宋易扬如何帮助他住院，找最好的医生做手术。

周宁回想起那晚，自己手臂受伤在家休养，宋易扬出现在小区附近不是巧合，可能是惦念她。

周远山说：“小宋人不错，我出院了还来家里看过我，又帮着我家那口子找了份薪水多的工作。诶！没缘分呐！”周远山想起女儿的话，愧疚起来。

周宁动筷子，说：“吃饭吧，一会儿菜都凉了。”

“诶！吃饭！吃饭！”周远山拿筷子端碗。

多少年了，父女俩儿第一次在一张桌上吃饭。周远山心情沉重，美味菜肴吃到嘴里不是滋味。

周宁也是，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

周远山要付钱，被她拦了下来，告别时，那一万块钱又塞给了周远山，周远山说什么也不要，周宁只好收下。她送父亲到公车站，嘱咐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父亲临上车时，她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周远山上车，找到座位坐下来，频频回首望着女儿……

人们总是这样，年轻时犯错，年老时悔悟。

.

周宁心事重重回到公司，临下班前，武凯通知她晚上部门有聚会，宋易扬会出席。周宁放下电话后又坐了一会儿，咬着下唇，做着决定。

她敲了敲销售总监办公室的门，里面传出请进的声音后才推门进去。

玩电脑的武凯抬眼看是她：“有事吗？”

周宁走到办公桌前，说：“是有事。”

武凯玩着游戏，眼睛不离屏幕：“你说。”

“武总，晚上我有事，聚会去不了了。”

“什么事？”武凯说：“上次你也有事，集体活动要参加，这样不合群可不好。”

“我不是不合群，我是……”

“是什么？”

周宁咬牙：“实话跟你说吧，我是怕见到宋易扬。”

“呵呵！”武凯乐了，松开鼠标，眼睛离开屏幕看向她，“真是怪了，别个小姑娘想要巴结宋公子都巴结不上，你倒好，躲着人家不见面。哎呀！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小青年在想些什么，我是看他对你有点意思，你呢，也未嫁，多个选择的机会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是你不知道，我和他曾经好过。”

武凯吃惊，仔细想想也不觉得奇怪。

周宁低头盯着办公桌上的文件夹，说：“很久以的事了，我们上大学时好上的，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没能走到一起。之后经人介绍我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我们处的很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婚期定在明年，我很珍惜现在这份感情，很喜欢我的男朋友，不想做出让他误会，影响我们感情的事。”

武凯点点头：“你说的我明白，本来我想撮合撮合你们，既然这样就当没这回事。你呢，安心做你的工作，别有心理负担。”

“嗯，我知道。”周宁补充：“谢谢武总。”

周宁离开，武凯叹息，沉思了一会儿。

.

办公室内，别的同事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张丽拿着小镜子补妆，见她回来，兴奋地说：“晚上去玩吧。”

话说出来，心里敞亮，周宁笑着说：“不了，你去吧。”

张丽拉下脸：“干嘛，总是这样扫兴！”

周宁收拾东西，扯了谎：“晚上跟男友约好了一起去超市。”

甜蜜的模样，看得张丽嫉妒，彩妆盒放入包包，白她一眼，“德行！”

.

初春的傍晚，太阳西沉，风吹拂着尚未发芽的柳枝。

同事们陆续下班，周宁最后一个离开，沿着马路朝着公车站走去。方志诚晚上值班，一个人在家难免有些无聊。

路过某个胡同口的时候，目光不经意望过去，熟悉的车牌号映入眼帘。

宋易扬将车停在胡同口，在车里了坐了有一阵子了。看着斑驳的旧墙壁，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无力叹息。

他瞧了眼后视镜，桃红色毛衣的周宁就在其中，望着有他的方向。宋易扬心里咯噔一下，倏地回头看过去。

周宁发现他回头，自己并没有转身离开，要不是从周远山那里知道他为她父亲出钱看病的事，她早就走开了。

宋易扬急匆匆下车，车门口站定，望了她一会儿，确定她没有要走的意思，才走上前去，站到她跟前。

“下班了。”他问。

“嗯。”她答。

他看了看来往的行人，说：“我送你。”

她凉凉讽刺一句：“不敢牢宋公子大驾，被人看到误会怎么办？”

宋易扬看着她，嘴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周宁垂下头，两手把玩着拎包带子，“你给父亲拿钱看病的事我知道了。”

“他说的？”宋易扬问，他帮周远山的时候并没打算让她知道这事。

周宁明白他指的这个‘他’是谁，抬起头，手指顺了顺被风吹散的发丝说：“是谁不重要，我就是想跟你说声谢谢，顺便说一声，别再为我做这些事了，不值得。”

不值得。

那什么是值得的？

放弃爱情，追求事业？

痛苦的滋味早就尝够了。

“我觉得你值得。”宋易扬说：“我做错了一次选择，在有机会能改正错误的时候只想极力改正，

我不想在错一次，你明白吗？周宁。”

“我明白，可爱情不是拿着铅笔做数学题，做错了答案用橡皮擦掉可以重新再来。”

“一点机会也不给。”

“对，一点机会也不给。”

宋易扬叹息，苦笑：“只是说我自私，我先放弃了你，可你呢？你就不自私了吗？你就问心无愧了吗？”

“你说的对，我承认，我也是自私的。最初分手那会儿，我每天都在怨恨你，把全部的过错都推在你身上，认为是你先抛弃了我。经历过后，我也想明白了，在分手这件事上，我们两个都是自私的，要是有一方一心为着对方考虑，体谅对方的难处，愿意为对方委屈求全甚至放弃一切的话，就不走到今天这个局面。”是现实，让爱变得不够勇敢，叫人丧失了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