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 (颜小言)

“好吃吗？”方志诚问。

“你尝尝。”周宁举起苹果送他嘴边，方志诚咬了一口。亲密无间。

方志诚的二姨笑着说：“咱自己家树上结的，没戴果套，甜，别看个头小，比市面上卖的那种好吃。志诚还是说你爱吃葡萄，我特地给你带了一箱葡萄。”

周宁还没来得及道谢，那边两个孩子“哇”的一声叫开了。原来是小男生把小女生的辫子抓乱了，女生受了委屈哇哇大哭。周宁连忙过去分开两个小朋友，劝着哄着讲情说理。男生给女生道了歉，女生不再哭鼻子，两个小朋友握手和好。周宁单膝跪在地板上，帮小女生梳辫子，白皙的灵巧的手轻轻拢起女孩柔滑细嫩的发丝，一边跟她聊天，一边编辫子。

女人一旦沾到小孩儿隐藏在身体里的母性光辉就会散发出来。温柔娴静，慈爱和善，这时候的女人最漂亮。

方志诚从长辈们的谈话中分了神，转过头来，手肘抵着沙发扶手，手托着下巴，望着哄孩子玩的周宁。

方母说：“志诚，你这回回去就去宁宁家，见见长辈，跟宁宁她妈商量下咱们两家正式见面的事情，是我和你爸爸到她那走动走动，还是她来咱们这溜达溜达都行，咱家没啥说道，咋办都行。”

方志诚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方志诚的二姨说：“宁宁家还有老老人，还是去一趟好。”

“对，对，对，那就咱们过去。等到天暖和时在请她们到咱家这边，散心看海吃海鲜。”方母又说：“我看你这回去有时间就看看房子，有相当的就买了吧。我跟你爸这还攒了点，多了没有，付个首付肯定没问题。我说志诚，你听见了吗，跟说话呐。”

“嗯，我知道。”方志诚从周宁身上收回目光。

方母抿着唇笑，“怎么，想要孩子了。”

方志诚没吱声。

方母说：“想要就自己生一个。”

方志诚又“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方志诚心不在焉，肯定在想怎样哄小宁宁生娃。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远道来的亲属走的时候方志诚送到车站,这回周宁没去，因为车里坐不下。帮着未来婆婆把家里收拾了一番，瓜子皮,糖果纸，被小孩儿弄乱的一切。方母推着周宁回屋休息，一大把糕点塞到她怀里。

忙活了大半天，身体匮乏，周宁躺在床上,举起包装精美的点心口袋挨个瞧。

蒋女神买的呀,她得多吃点。

方志诚回来时周宁还躺在床上吃东西，松软的糕点屑沾到脸上。方志诚在床边坐下来，指腹刮去嘴边糕点渣渣,说：“吃那么多甜的,当心变成胖猪。”

周宁举起糕点外包装，“都是木糖醇的，吃多也没事。”

方志诚摆弄着她的头发，长指绕着一缕黑发转圈，松开又缠上。

周宁说：“你会梳头吗？”

“不会。”

“哎！”周宁小小失望。

“可以试试。”方志诚说着解开绑着长发的皮绳，怕弄断发丝动作很轻。周宁懒得动弹，身子在床上蹭着，蹭到床边，让长发垂下。方志诚单膝跪在地板上，拿手术刀的手在黑发间穿梭。

周宁是那种别人帮着梳头就会觉得很舒服想睡觉的人。

方志诚帮她弄好头发时，人已经睡着了。他稍稍挪动她的头，拽了枕头过来，让她躺好，给她盖上被子。

周宁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坐在床边抬手摸摸脑后，哎呀！方医生竟然给她编了老式的麻花辫。扯着辫子凑到眼前，三股辫匀称顺溜，整体来说还不错。

周宁美滋滋地从房间出来，看到方志诚跟着母亲在餐厅包饺子，韭菜猪肉虾仁的三鲜馅。方志诚站着擀面皮，衬衫的袖子挽起至小臂，大手推着擀面杖，小小的面团在推推擀擀中成了形。“怎么没叫我。”周宁站到方志诚身边，歪着头看他。

方志诚瞧着她脑后的麻花辫。周宁晃了晃头，说：“我都很久没梳过这样的辫子了。”

方志诚低头擀着饺子皮，说：“小时候跟邻居家的小孩儿比赛编苞米胡子，我总是第一名。”

“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一手。”周宁低头着小面剂在他手下变成薄薄圆圆的饺子皮，称赞道：“擀饺子皮也很厉害吗！”

方母往饺子皮里打馅料，“我们家志诚擀皮可快了，一个人供两个人包没问题。他爱吃三鲜馅的饺子，每次回来我都给他包。一个男人在外地，也没成个家，想吃饺子就得上饺子馆，那里味道跟自己家包出来的味道不一样。”

方志诚说：“周宁给包过。”

“是吗？”方母惊讶，“志诚光说你会做饭，没说你会包饺子。”

周宁腼腆一笑：“我也是刚学的，阿姨我得跟你好好学学，回去后给他包。”

看到未来儿媳妇心疼关心儿子，方母笑了，从选料到拌馅，把包饺子的每个细节倾囊传授。

晚饭的时候周宁又陪方父喝了点酒，被方志诚嘲笑小酒鬼，方父倒是高兴。

下午小睡一觉，喝点白酒后全无困意。周宁躺在床上给母亲打了电话。“喂妈妈，睡了吗？姥姥姥爷睡了吗？嘻嘻，你猜我现在在哪里呢？告诉你我在男朋友家呢！别往歪想，我来见家长了。”

周宁妈妈在电话里训斥了她一顿，说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商量一下，说她人小主意正。

周宁认错：“好嘛好嘛，是我考虑不周。”

周宁妈妈问了结果如何，周宁笑眯眯地说：“他们很喜欢我，叫方志诚先把房子买了，还张罗着要去咱们家把亲事说一说。哈哈，是不是太快了啊！这回你就不用担心你女儿我嫁不出去了。”

女儿找不着婆家愁，找到婆家也愁，一想啊，养了二十多年的大闺女马上要成别人家的人，周宁宁妈妈心里酸酸的，在电话里嘱咐周宁好好表现，勤快点，有点眼力见儿，之后就收线了。

周宁想，自己要嫁人离开妈妈的怀抱，变成别人家的女儿，心里也有点不太舒服。她下了床，穿上拖鞋悄声出门。方家二老都睡了，客厅黑乎乎的，只有浅淡的月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方志诚头枕着手臂躺在沙发上，长腿伸出一截。

周宁来到沙发边，坐在地板上，望着方志诚。

方志诚还没睡，伸手摸她的脸：“睡不着？”

周宁趴在沙发边，“嗯，睡不着。陪我聊会儿天好吗？”

方志诚的手在她的脸蛋上来回游弋，“想聊什么？”

“什么都行。”

“你说吧。”

“我刚才跟妈妈通过电话了，她知道你父母同意我们的事很高兴。”

“那不是很好吗？”

“但我感觉她好像不太好。”

“怎么不太好？”

“具体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吧。”

“可能是她想到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马上要嫁到别人家后心里有点舍不得吧。”

“可能吧！”周宁说：“我妈这一辈子挺不容易的，遇到我爸那样不负责任的男人，一个人带着我，当妈又当爹的，怕再找户人家对我不好，这么多年一直一个人。她对我不像其他老师对自己家孩子那样，期望高要求严，她只希望我能有份稳定工作，找到真正对我好的人，与他组成家庭，美满幸福安稳地度过一生。

“你的妈妈是位很了不起的女性。”

了不起。

付出多少辛苦才配得上这个词。

周宁心酸，苦涩不言中。

方志诚摸着她的头，温柔安抚着。

周宁说：“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为女儿找婆家的事情操心，女儿找到婆家后又为两人今后的日子能否长久而担心，希望女儿不要像她一样，付出全部情感之后又被男人抛弃。”她说：“方志诚，你会像我爸那样，见异思迁吗？”

方志诚摸着她的脸，“别胡思乱想。”

周宁说：“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痛恨的人就是我爸。”

她静静的趴在那里不动声色，方志诚的指尖有温热湿润的触感。他坐起来，捞起她。她体重很轻，一只手都能将她拎起似的。

周宁像只小猫一样，缩在他怀里。

方志诚不说话，修长的指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滴，一滴接着一滴。窗外月光浅淡，黑暗朦胧的客厅里，能听到的只有女人吸鼻子的轻微响声。就这样保持安静坐了一会儿，见她情绪转好，方志诚说：“多愁善感，喝完酒就哭鼻子，以后少喝点。”

周宁抿着唇角，两手环住他的脖子。

情绪释放后人就犯困。周宁窝在方志诚怀里呼吸逐渐平稳。

方志诚轻手轻脚抱她起来，往卧室走去。人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方志诚转身刚要走，衣襟一角被扯住，回头看，床上的小人儿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像无家可归的小动物般眼底带着祈求。

方志诚只好掀开被子上床，心底里也在为不必睡沙发庆幸。他搂着她，她依偎在他胸前，安心又舒服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