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两月回了京,接风洗尘之事自然不少,宝簪同迎春自然也要同姐妹们聚上一聚,与当年一般,独宝簪一人在家中可独自做主,少不得费心下了帖子邀姐妹们前来。如今姐妹们嫁人的嫁人,生子的生子,幸而众钗皆不流俗,不似一般的妇人只知围着丈夫孩子打转,仍是同当年一般作诗品画喝茶听戏。
其中又有惜春才出了月子不得前来,黛玉提及惜春时笑个不行,说道:“想来你们不知道,惜丫头的闺女如今可有了个好名儿呢。”说罢只顾着自己笑,也不管旁人。探春听了便推她道:“我都不知道,自然只有你知道呢,你这说一半藏一半的,也不知是谁惯出来的坏毛病。”黛玉一行笑一行推开了她,说道:“因着她家姐儿才满月,不到起名字的时候,她家那位又是个孝敬老丈人的,便让堂舅给取个乳名。这可把堂舅给乐的,第二日便来寻我爹爹,爹爹与他翻遍名典古籍,不知想了多少好名儿,他皆不满意。好容易自己想了一个,叫‘好好’。”众人皆笑道:“怪不得连探花郎给取的名儿也不满意,自然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名儿了。”黛玉点头道:“谁说不是呢。”
正说着,又见有管家媳妇拿了册子来给宝簪瞧,宝簪细细看了,又添上了几样,吩咐道:“先就这些,你先去筹备着。”那媳妇低头应下,自去不提。宝钗见了便起了身拉了宝簪到一边,低声问道:“那些是给雨荷备的?”宝簪道:“自然是给她的。”宝钗道:“你敲定之前且先给我看看,让我过了目才好。”宝簪喜得拉了宝钗直道:“到底是我的亲姐姐。我原是怕你麻烦,才自己在看,如今你肯帮我看,这是再好不过了。雨荷这事难办得很,若是跟锦墨一样,那是委屈了她,若是多了太多,往后再嫁霁雪时也是如此,可要叫我亏死,只得暗里再添东西,雨荷这事我又不能问妈,可叫我一个头两个大。”
宝钗见她这般,笑道:“出去了近三年,半点长进也不见,平日里也不知都在做些什么呢。”宝簪冲着一旁在学戏的丫鬟那儿努了努嘴,似笑非笑道:“调理小丫头玩呢。”宝钗瞧了瞧,只觉得不好,问道:“你又不缺唱戏的丫头,且她们瞧着也有十七八岁了,这么大了你叫她们学这个做什么?且这几个瞧着又眼生,那边买的?”宝簪道:“谁有闲钱买这么几个人?那边的人送的,不要白不要。”宝钗听了劝道:“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留着做什么,正经该早早的料理了。”宝簪道:“可不就在料理么?”说着又拨弄了下鬓角。
宝钗见她如此,便也不再深劝,宝簪想起一事便问道:“姐姐那儿料理的如何?”宝钗道:“独莺儿一个姨娘,有了哥儿也不拿大,还是跟往常一样。再有几个通房,虽爱闹腾倒也不过要些金银首饰,赵家有钱不差这些,且横竖她们几个生不了,要了再多去终究还是云儿的,随她们去。”一席话说得轻松,个中艰难可想而知,又听宝钗道:“你我姐妹,我一是不愿瞒你,二也是特意说与你听。你从那头来的,若听不惯大可不必……”宝簪按下她的腕子,只道:“深宅大院,谁比谁容易?不出人命,怎么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病了个不行,右耳耳鸣的厉害,听力也受到较大影响,不定期更新
第八十九章
二人正说着,只听黛玉与姐妹们在一处笑道:“你们这亲姐姐亲妹妹的,有私房话儿什么时候说不得?偏今日里两个人挤一处悄悄说。我们也是三年没见过,也不一块儿来聊聊,想来我们几个是没脸儿的了。”宝簪宝钗二人相视一笑,宝簪道:“不给旁人脸面皆使得,独你万万使不得,谁知哪一日一顶大帽子压下来,我可受不住。”说罢拉着宝钗便往黛玉处去了。
黛玉见她俩来了,便也不与宝簪斗嘴,只同宝簪笑道:“偏你一句半句的话都受不住,还敢说我拿话压人,得了,千不是万不是总是我的不是那便是了。我原也不打算叫你们,只是听探丫头说新鲜事,便想着也叫着你们来听听罢了。”宝簪笑问道:“什么新鲜事连你都不知道?”黛玉斜了她一眼,才道:“我又不是江湖百晓生,哪能事事都知道。”说着又看着探春让她说。
探春道:“独我一人是百晓生,这总成了罢。那位马小姐你们可还记得?”
原来这马小姐在宝簪走后上了山竟成了个土匪,被朝廷通缉了起来。又不得不说她实在是天神眷顾,朝廷剿匪几次三番,那山寨也好,官兵也罢,上上下下不知死了多少人,偏偏她次次逃脱。因着她实在是胡闹的厉害,圣人不得已只得将马家满门抄斩。马小姐自然心生怨怼,怀恨在心,越发昏天黑地的与朝廷作对。其中又有不知多少爱恨交缠恩怨纠葛,简直比宝簪一生所见复杂百倍千倍。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位马小姐至今还在法网之外,成了朝廷的老大难。
探春又同宝簪笑道:“圣人说了,若能缴获此人,赏银五千两。你大可让你家那位试试去。”
众人皆知柳湘莲行军打仗乃是一把好手,此次从西海沿子回京,更是升了参领,马小姐不过区区一个女疯子,众人皆当她是个笑话来看的,柳湘莲率兵拿下她自然不在话下。听得探春这样与宝簪说笑,倒也都点头称是,五千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既可轻松拿下总是好的。
宝簪听了却是暗暗心惊,这马小姐实在是个天煞玛丽苏命格,家财散尽家破人亡怎么都好,却是谁都伤不了她的性命。若是奔着要她的命去的,定没有什么好的下场。这样想着又不禁暗暗怀疑,难不成马小姐才是正经女主?
只是虽这样想着,面上却是万万不敢露出来的,只推搡了探春一下,笑道:“这叫什么话,我还差五千两银子使不成?这样的好差事,还是让别人去做,我宁可自己给他五千两,叫他多陪着我些。”众人都笑道:“你倒是不贪。”
宝簪又寻了别的事来说笑,姐妹们原也是听个新鲜并未当成桩正经事来谈,不过两句话便让宝簪带离了话题,又是聊的火热。
人说三人女人一台戏,此处又何止三个女人,自然又有说不完的话,自己并未觉得过了多久,天色便晚了。众人又在柳家用了饭,吃了茶,这才一个个坐车走了。
晚间柳湘莲回来,宝簪又郑重其事与他说了千万别管马小姐这事,无论如何也不可因着一时兴起自请剿匪。柳湘莲原本还不以为意,后见她此刻说话不似往常,甚是慎重,倒也不敢与她玩笑,自是应承了下来。之后又是指天立誓又是签字画押不消多提。
又过几日要为雨荷备嫁,宝簪着人唤了在西海沿子处送来的丫鬟细看,指着一个娇俏可人的道:“三百五十两。”又指着一个妩媚风流的道:“五百两。”又看了剩下三个,或是一百多两,或是几十两不等,霁雪在旁听了一一记下。
宝簪素来大方,打赏起下人来也是极为爽快。那几个丫鬟原是想着自己并未惹事,太太平日里也待她们极好,吃穿用度比着平常人家的小姐还强,此次寻了她们几个去或是要赏她们,或是太太想开了让柳湘莲将她们收了房也未可知。
谁知来了这儿不见太太打赏,只听太太说什么五百两,三百五十两的,怎么都不像是打赏的数字,倒像是要给些银子打发了她们一般,故只想着讨好宝簪能让自己留下。
谁知宝簪又同霁雪道:“就这个价钱,发卖了。到时候给我二百两填补上次账上的空缺,多余的银子一半给雨荷做嫁妆,一半你自己留着。”
这话一说可了不得了,几个丫鬟一个个哭天抢地起来,又是磕头又是哭闹,只说“不求别的,只求留在太太身边伺候着”,又有说“太太定是信了小人之言”“婢子要见老爷”之类的话。
霁雪在旁瞧着,只叫几个婆子将这几个丫鬟给叉出去照太太说的办,又嘱咐道:“随你们怎么着,只别伤了脸,卖不出价我便找你们说事。”
几个婆子急忙应是,心里又道这一心事主的丫鬟与这心眼空大的丫鬟果然不同,太太看着慈善却也没想到是个笑面虎一般的人物。自家有女儿有孙女在这府里做事的须得提醒着别有那些个不该有的心思,没准还能跟雨荷霁雪一般入了太太的眼,到时有个几百两银子又有平日里的不少赏赐,还不比当什么姨娘一辈子得的月钱都多几倍。再者忠心为主,太太帮着寻个好人家嫁了,也比当个爬床的丫头强上百倍。
因着雨荷这么个不尴不尬的身份,外加嫁的小杨大夫也因为有军功在身如今也是太医院的主簿,故出嫁这日薛蟠宝钗也来给添了妆,旁人看着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又说雨荷在屋内只拉着宝簪道:“我舍不得太太。”宝簪笑骂道:“扯你的淡去,出了柳府的大门,顶了天也就两里路,在这儿跟我横舍不得竖舍不得的,装给谁看?你若是真舍不得,不如挤两滴眼泪给我看看。”
雨荷瘪了瘪嘴,到底是没眼泪,自己也乐了,又道:“太太别舍不得我,见着我妈就跟见着我一样。”宝簪又道:“烫手山芋好不容易能脱手,只有普天同庆的,哪还有舍不得的。再者说了,我往后也不怎么见得着你妈了,过两日就把你妈给你送过去,我可不帮你养着你妈,让她女婿养去。”说得众人皆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