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赶时间,所以这两天卢卡和箫小杞就干脆住在了恩佐的家里,每天起来就是刮灰,抹墙,所以每次两人到城里买工具的时候,总是满脸灰尘扑扑的,跟衣着光鲜的意大利人形成很大的反差。
曾听到过一句流行的话:“上帝是意大利人。”箫小杞开始不大理解,如今到了意大利走了一圈,方才相信这句话有道理,在意大利的两个月以来,不管是在米兰还是托斯卡纳,不管是在马路上,商场里,还是在展厅内,饭店里,或是在机场,车站,眼前都有许多丽人晃动着,忍不住要多看几眼,她们身材高挑,苗条,头小小的,高鼻梁,深陷的碧眼,皮肤白而细腻,化妆淡雅,衣着时尚,但又继承了古典的、很有韵味的美,身上透出一股圣洁典雅的气质,决没有暴发户那种俗气和卖弄风骚的邪气,使你在看她们时,产生既赏心悦目,又无比仰慕的审美感受。
卢卡在城里,那眼珠就从没听过,目光不时地流连在美女的胸前几两肉和腰下的两根竹竿,并对同是女人,为什么箫小杞能长成这样而啧啧称奇,箫小杞几次忍无可忍,当着大街上,抽出纸袋里的榔头就要往卢卡脑袋上敲。
因为是三层的小楼房,要把全部的旧漆刮去也是一项大工程,每天两人都一手海绵一手湿布,三天后,掩藏于灰泥之下的一层更久远的鲜蓝油漆显露出来。
正在三楼擦墙壁的箫小杞突然大叫一声,紧接着急促地大声呼喊卢卡,声音兴奋而急促,听到喊声,以为箫小杞出了什么以为,卢卡把刚咬一口的披萨扔下,跑上来,看到箫小杞用中文胡言乱语地抱着恩佐在说话,恩佐也用着西班牙语回应着,两人牛头不对马嘴,但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兴奋。
箫小杞看到卢卡,放开恩佐跑过来,抱着他的手臂一手指着餐厅墙壁的中央,墙壁上画了一座拱门,恩佐正拿着湿布在拱门四周轻轻擦拭,那里慢慢地露出了一小片蓝色,接着是一个农舍,接着是杏绿色的羽毛状图案,应该是棵大树。
老天,在这里居然隐藏着一副壁画,卢卡也提来了水桶,用海绵小心翼翼地擦着墙壁,每擦一下,画面就多露出一点,岸边的两个人,湖水,远山,湖水的鲜蓝色,天空的蓝色比湖水略浅,云朵是淡绯红色,三人擦了整整一个下午,水顺着手臂流淌到地上,到最后,箫小杞都觉得自己的胳膊就像没有弹性的橡皮筋,使不上一点劲,这幅画占据了一整面墙,画中的风光看着有点眼熟,像是卢卡曾带箫小杞去的山头看过去的景色。
“恩佐,这里一定要作为你和保罗的卧室,老天,能每天看到这样的美景,我睡着都会笑醒的。”箫小杞捶了捶酸痛的肩膀,笑着说。
“应该是前任的主人不喜欢它,所以在上面又漆上了新一层的油漆。”卢卡分析说。
恩佐轻轻抚摸墙上的壁画,着迷说:“也正因如此,它才能保持如此鲜艳的颜色,让我们也能欣赏到,这也是一种幸运吧。”
“为什么会是幸运,不被人喜爱它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卢卡突然把海绵扔回水桶里,水不可避免地溅到蹲在一边的箫小杞的脸上,箫小杞大怒,一个螳螂脚扫过去,卢卡不为所动,脸色不知什么时候沉了下去,看着眼前的壁画若有所思。
恩佐一边递给箫小杞手帕,一边疑惑道:“怎么能这样说呢,现在我们不是很欢喜能看见它吗?”
“它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想要讨好前任主人,既然前任主人不喜欢它,它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我们再如何喜欢都无法代替它真正的主人。”卢卡梗着脖子,居高临下俯视蹲着的箫小杞,恰逢箫小杞放在一边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不在意地瞟了一眼过去。
“你除了中文还想修学哲学吗卢卡?不过是一幅壁画,为什么要牵扯这么多?”箫小杞一边调侃,一边站起来想要去拿手机。
“不被自己所想要的人喜爱,那么就算再多的人喜爱它,它都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卢卡两步跨过装满水的木桶,拿起手机,瞟了一眼屏幕,恶狠狠地塞进箫小杞的怀里。
箫小杞手忙脚乱接过手机,疑惑地看着卢卡,这人怎么突然发起脾气来了。
卢卡撇撇嘴,提起木桶,一边走向楼梯,一边说:“快接电话吧,一位英国绅士找你。”
听闻,箫小杞弱弱回了句,“啊,哦,谢谢。”
然后苦着脸低头看手机,上面“英国大卫”的来电显示还是闪着,挠了挠脑袋,向恩佐点了点头,她走下了一楼,接起电话。
接起电话,不知要说什么,箫小杞浑身不自在地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唔。”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大卫劈头问,语调依旧是一种冷淡的顿挫,很传统意识中的英腔。
箫小杞下意识顶嘴说:“先生,你的绅士做派呢?这样直接询问淑女的行踪真的好吗?”
“我记得某位小姐说过她的淑女做派只表现给陌生人看,现在我的绅士品格也只会展现给旁人。”大卫不置可否道。
箫小杞轻呵一声,回答说:“我帮朋友装修房子。”身体斜倾靠着窗台,窗户上的旧玻璃有好几处凹陷,窗外的清晰的景色也随即变为一幅水景般的印象派作品,让人看不清。
“嘁,你还真有空。”大卫不满道,可以想象他现在的表情一定是微皱着眉,一边的脸部肌肉往上扯,满脸不耐却装作绅士的作态。
箫小杞不可抑制地笑起来,“呵呵,大卫,你有什么事吗?”
“我为什么一定要有事?”
箫小杞耸肩,从善如流说:“好吧好吧,那么亲爱的大卫,你是挂念我吗?”
“哼,挂念你?”大卫的语气像是看见了哥斯拉一般,夸张感叹说,然后那边突然传来了一些嘈杂的声音,像是一个妇人在问话,大卫不耐烦地回答几句后,就直接对电话另一边的箫小杞下命令说:“现在,回索卡亚。”
箫小杞疑惑说:“咦,啊,可是我现在在朋友家,为什么要回索卡亚?”
“休息两天,快点,现在回索卡亚,这里的人真烦,什么都要问。”大卫烦躁说,不过声音不大,应该是不想让其他人听到。
长久的沉默,箫小杞不自觉地捂着嘴,抖着声问:“大卫,你现在在索卡亚吗?”
大卫咬牙,“你这么惊讶,我想你大概忘记了今天是多少号?”
“额……”箫小杞把手机拿下,看了一眼屏幕,再放回耳边,说:“十,十三号吖。”
“嗯哼,然后呢?”
“然后?”愣了一下,箫小杞就恍然大悟了,明天是大卫这小子的生日啊,每天忙着恩佐的事,都把这事给忘了,她忙补救说:“啊哈哈,我怎么可能忘记了呢,亲爱的大卫,是你的生日啊。”
大卫在那头哼了一声,箫小杞再“不经意”地问道:“不过你不是说要在伦敦和汤姆过吗?呵呵,你怎么会来意大利了?”姐姐我在泡着卢卡啊,你突然跑到卢卡老娘那,我要怎么收场啊!
“汤姆有事,然后我恰好想来意大利旅行,然后好像想起你也是在意大利,就顺道过来看看你而已。”大卫解释说。
箫小杞干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我真开心你能想起我大卫。”
“嗯哼,快回来,我饿了。”
“好的。”箫小杞苦着脸挂断了电话,转身就看到恩佐很“不经意”地端着羊奶路过。
箫小杞对恩佐尴尬的表情视若无睹,左右环顾了一下,抱起墙角的一个布满灰尘的扁平金鱼缸问:“恩佐,这能送给吗?”
“哦,哦,当然,你拿去。”恩佐说。
箫小杞拿湿布擦干净金鱼缸,又从背包翻出画画用的彩铅,咬着唇把它们折断,很快各种像是用剩的彩色短铅笔塞满了鱼缸,再用透明胶把开口封住,上面涂上灰蓝的颜料,嗯,足够艺术了,箫小杞随便拿张报纸把它包起来,大功告成。
恩佐一直端着羊奶呆呆站在一边,见箫小杞收拾好东西准备要走了,急忙问:“你要出去?”
“嗯,恩佐我男朋友来了,我陪他两天,过后再回来继续给你装修。”箫小杞语气平淡,把东西一一塞进背包里。
“你……要告诉卢卡吗?”
箫小杞背起背包,笑着直视恩佐,说:“嗯,我会告诉他的,再见恩佐。”挥挥手,出门去。
出了门,左右看了下,箫小杞看到不远处站在梯田的卢卡,他身穿的红色的毛衣像旗帜一样鲜艳,为了防止荆棘划破双脚,或飞溅的石子伤眼,还特意穿了一双黑靴,戴着眼罩,老实说模样有点可笑,但现在箫小杞看着他,觉得他就像一个强壮的天使,前来给世人带有温暖,而事实上呢,他只把自己当做最普通的一员,甘愿让他人把他当做吊儿郎当。
箫小杞踩着不合脚的黑色小皮鞋走过去,她保证,卢卡绝对发现她了,可是他至此至终没抬起头,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没有走下去,箫小杞站在梯田的顶端,无视除草机发出刺耳的嗡嗡声,对着下面的卢卡大声喊道:“卢卡,我男朋友来了,我要先回索卡亚。”
似乎没想过箫小杞会这样直接说出来,卢卡的手一顿,除草机在原地打转,险些滑了下去,他急忙把除草机的开关关上,四周顿时静了下来,他仰起头,默默看了箫小杞好一会,说:“不是说不爱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