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听到了,可我不想应你,我在生气。”箫小杞正色道,三言两语就把话题转移开。
“你为什么生气?”阿尔弗雷德无奈地抓抓后脑勺的毛。
箫小杞不高兴地推了阿尔弗雷德搁在自己肩上的脑袋一下,撅着嘴沉着脸看了他一眼,“因为我明天就要走了,你好像很开心。”
今晨阿尔弗雷德说箫小杞不能一直呆在这,他伤好了要回归部队,而且箫小杞在这里不合规矩,箫小杞没好气地说你放心,我明天就走,你到时候就看不见我了,于是阿尔弗雷德识趣地没再说什么。
“……”阿尔弗雷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箫小杞似乎能从他脸上看出一种愧疚中夹杂着挣扎的复杂感情,她突然一下子就释然了,脸上挂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笑,似乎刚刚的不愉快只是自己平常的玩笑一样,“来,喝鸡汤,告诉你,不准再扔冰块进去。”昨天费心熬出的粥,他嫌烫,吧嗒往里扔上几个大冰块,箫小杞哭笑不得了,冰化了,那还是粥吗?
阿尔弗雷德咕咚咕咚地喝着鸡汤,感觉到一股热流从喉咙流到肚子,然后热气传递到四肢,思维才随着暖和起来的身体活动起来,箫小杞帮他把枕头放平,说:“睡会吧。”
……
“剩余时间23小时43分,请选择,是/否。”
箫小杞觉得自己很奇怪,在等待剩余时间一点点流逝的时候,还能这样平静,阿尔弗雷德睡熟后,她就坐在院子里,嗯,往脚趾上涂指甲油。
就像从来没有不知道有这样的选择题一样。
“相信我,阿尔这辈子关心的最多的女性除了他妈妈就是你了。”
眼前的光线突然一暗,突如其来的人影让箫小杞一愣,她抬过脸,是菲斯特上尉,这人总是一脸严肃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老实说箫小杞有点怕他。
箫小杞慌忙站起来,但她的指甲油还没干,用脚跟来维持平衡又实在累得很,破罐子摔破,于是又坐下,见菲斯特上尉还直直地看着她,意识到他刚才应该是对自己说了点什么,于是半晌才瑟瑟缩缩地问了一句:“你不喜欢指甲油的气味?”
菲斯特上尉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都这样直白地说了,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平淡,甚至还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全然不知其实箫小杞是完全没听到他刚才说的话,他皱眉,想了想,说得更为直白,“希望你能明白,阿尔现在虽然受伤,但他此时还在部队中,如果每位军人在外驻守的时候都有家人女朋友来探望,这样部队就乱套了。”
可惜的是,箫小杞至始至终专注于她的指甲油大业,把脚翘起来,歪着头打量,“我觉得还好啊。”然后抬头,菲斯特上尉绷着脸看她,箫小杞旋即才醒悟到他刚才又说了什么话了吧,啧,她跟他没什么交情吧,这人怎么说个没完,可人家是能持枪的军官,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箫小杞抬头笑眯眯地甜声答道:“嗯,我懂的。”
至于懂什么,她也不懂。
……
阿尔弗雷德一睡就睡到晚饭时间,他在床上躺了近一周,满脸的胡渣,箫小杞帮他擦完脸后,便嚷嚷着要帮他刮,阿尔弗雷德没办法只好让人找个盆打壶热水,他乖乖地坐在床上举着脸盆,伸长着脖子,好像小时候大人给小朋友洗头一样,箫小杞小心翼翼地害怕刮伤他,刚刮了一半,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我们好像老夫老妻啊。”
箫小杞一愣,手下一滑拉出了一道口子,阿尔弗雷德捂着下巴,少见地开起了玩笑说:“你这又给我刮开一道伤啊,医生不会放过你的。”
箫小杞这才咧开嘴笑说:“这才好,这样你就能多陪我几天了。”
笑着笑着阿尔弗雷德忽然一脸严肃握着箫小杞的手说:“在我的心里,你不会比我的国家重要,但一定比我的性命重要。”
他是怕箫小杞还在对他要她回去的事耿耿于怀,箫小杞看了阿尔弗雷德一眼,然后嘴角翘起,笑容在夜色中绽放。
……
“剩余时间1小时33分,请选择,是/否。”机械的提示声此时像是带着一种扭曲的幸灾乐祸在箫小杞的脑子里窜来窜去。
“我让人送你回卡巴莱,机票已经买好了,不要乱跑……”
清晨七点,雾气浓厚,时至深秋,箫小杞身上穿着薄的抓绒服,但脚上仍只是拖鞋,十个涂着最正的玫红的脚趾头裸露在寒风中,箫小杞揉了揉脸,还是没法让表情欢快起来,她听阿尔弗雷德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听到了吗?”阿尔弗雷德低声重复了一句,皱了皱眉毛,伸手去帮箫小杞整了整领口。
“听到了。”箫小杞死死皱着眉毛,眼睛微微眯着,手握拳,用力到骨节都发白的程度,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与惶恐,她必须要用尽全力才能抑制住要把全部事情说出来的冲动。
“阿尔,能不能不要让我回去,我一直呆在你身边好不好?”
“我们不管其他人了好不好?我们就找个小城生活一辈子吧。”
“阿尔,我……”
这些,箫小杞都要拼尽全力才能抑制住自己说出来,她抬头瞅了瞅阿尔弗雷德,估计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如此亲密了。
他显然还精力无限,露水像是把他微微打湿了,光影交叠,他眼眸里剔透的蓝似乎被染深了,以至于远望的目光十分深邃,白的也愈发白,虽然身上还有伤,但他的气色看上去竟比昨晚好了很多,几乎不见憔悴。
仰视之下,他下颚的线条优美流畅,像是一尊静思的雕塑。
阿尔弗雷德似察觉到箫小杞的目光,垂睫瞅了她一眼,不知他这一晚想了什么,他甚至勾起嘴角,有些孩子气的微微笑了下。
“你毕业了,我就退伍,不要生气了。”阿尔弗雷德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结果箫小杞的眼泪就不听使唤的往下流,突然就冲上去抱住了阿尔弗雷德,虽然受伤但还是有力的臂膀和温暖宽广的胸膛,银质的扣子磕到了她的脸,差点砸掉她的大牙。
突如其来的拥抱,阿尔弗雷德呆滞了一下,慢慢的抚上她的后背,“阿尔,你这么好……”箫小杞轻声道,“我不舍得你……”
阿尔弗雷德一言不发,拥抱却紧了紧,他身上还是箫小杞很嫌弃的苦杏仁味道。
“阿尔,我能不能不回去?”箫小杞有点想哭,事实上她的眼泪的确在流,“……其实我……”
阿尔弗雷德的拥抱有点僵硬,“你毕业了我就退伍,再给我两年,好吗?”
“……我,我……”箫小杞抽噎着,把脸死死埋在阿尔弗雷德的怀里,十指用力地,紧紧地按进他的背,心情慢慢地平伏下来,不能自私,不能再做错事,她在心里重复着提醒自己,接着抬头,眼角还挂着泪珠,眼睛亮闪闪的,她笑了笑,道:“阿尔,你感到很奇怪吧,为什么我反应那么大……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不想哭的。”
她抽回一只手,想擦眼泪,结果阿尔弗雷德放开拥抱,捧着她的脸,低着头专注的看着她,把箫小杞看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低了低头,用指腹擦掉她脸上的眼泪,深深叹了一口气,“父亲说女士的心理比哥赫巴德猜想更难理解我当时还不相信,现在我终于是相信了,能告诉我……额,好吧,我全部都不能理解,你的所有行为。”
箫小杞摇摇头,又点点头,她努力想挤出微笑来:“抱歉,我太冲动了,我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就当没听到吧。”
阿尔弗雷德盯着箫小杞,“你是担心我再受伤吗?”
“呵呵,是啊。”箫小杞吸了吸鼻子,顺着说下去,“你老是这样受伤,我怕你哪天死了。”
阿尔弗雷德抬手看一眼手表,时间不够了,接着低了低头,快速地在箫小杞脸颊上啄了一下,然后擦掉她的眼泪,又把她拥在怀中,低叹:“遇到你,是我最幸运的事情。”
“是啊,好羡慕你。”箫小杞语调轻松。
上了吉普车,半转过身,隔着密密麻麻的人流和沙尘,看到高大的他架着双拐,站在原地静静地目送着自己离开。
吉普车沿着泥土路开了一段路,一直安静的箫小杞突然道:“斯洛基下士,能停一下吗?”
斯洛基下士不明所以,“可是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才到,现在停下的话会赶不上飞机的。”
“剩余时间15分,请选择,是/否。”
“停下吧,没事的。”
斯洛基下士其实不怎么情愿,侧头看了箫小杞一眼没开口,突然又发现她大大的黑眼睛中都是泪水,脸上却笑得无限灿烂,他一时呆住了,脚不由自主踩上刹车,吉普车慢悠悠地停下了。
箫小杞跳下车,闭目仰着头,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紧了紧身上的抓绒服,一个人慢慢走着,斯洛基下士不近不远在后面跟着,踱步到镇上,看到教堂门半掩着,进去在角落里坐下,小教堂昏暗的灯光,还有几处炉火,神父在检查各处,有点年纪了。
看到圣母玛利亚怀抱婴儿,箫小杞又开始想爸爸妈妈,无论她做什么,妈妈都支持鼓励,给她无数的赞许,无论她干再多坏事,爸爸都不记恨,努力帮她收拾烂摊子,可惜,离开家里,外面的冷雨凄风把她打得灰头土脑,箫小杞静静地坐,静静地流泪,记得上一次在教堂流泪,是两年前刚到汉堡的时候,她无意中走进一教堂,本想歇歇脚,但教众们唱赞美神的词句突然打动了她,她开始不停流泪,本想就这么静静坐到剩余时间花光,但怕斯洛基下士会受到阿尔弗雷德的责备,最后还是照顾下别人的感受吧,于是箫小杞说自己忘了东西在医院了,让他帮忙拿回来,自己就在教堂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