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已经结疤的蛇形伤疤在灯光下格外刺眼,深深地刺痛了淼淼的心。一股怒气堵在她的心头,胸腔慢慢地涨得快要爆炸了,只有使劲忍耐着,沉声道:“邢叔叔是不是一直打你?你不能和他过了!我认识一个律师,他此生最恨打老婆的男人,我可以让他帮你。”
虽然这场婚姻桎梏和二十几年的拳头加棍棒生活让朱妍饱受痛苦,朱妍仍然语带留恋:“他只有喝醉酒才打我。平常他对我很好的。淼淼,我快五十了,这一生就是这样。就算老邢偶尔打我,我也认了。这是我的命。”
虽然家暴的事屡屡见报,但是愿意离婚的女人寥寥无几。或许,她们心中都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奢望——丈夫有一天能突然醒悟,和自己好好过日子。
淼淼感慨万千地看了看一旁的韩佳骏,他虽然傻,但是比起老邢,算是个好丈夫了。
“佳骏,有没有中暑?有没有着凉?有没有头疼难受?”淼淼摸着他的额头,紧张地问道。
韩佳骏跟留声机一样重复着:“姐姐,你有没有中暑?有没有着凉?有没有头疼难受?”
他的表情木木的,但言语中的关心让淼淼备感窝心。
离开前,朱妍叫住了她,欲言又止,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淼淼,我问过蔡先生你妈妈的事情。”
“他说了什么?”淼淼的眼里又跳起希望的火苗。
朱妍叹息道:“他说,他辜负了你妈妈对她的爱。那时蔡先生的神情非常非常的悲伤,好像随时都要倒下。我看的出来,他非常的爱你的妈妈。”
“如果他真的爱我的妈妈,为什么会让她背上小三的骂名?说到底,他只爱他自己!”淼淼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愤然地指责着蔡志鑫。
朱妍将双手按在淼淼的肩膀上,核桃般红肿的双眼里,布满了红红的血丝:“我问他你妈妈在哪里,蔡先生哭了,说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不要他,也不要你了。我知道这些话对你很残忍,但是淼淼,不要再找她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
雨越下越大,像冰雹似的打下来,屋顶树上,全打得乒乓作响。淼淼猛然想起了那颗鸽子蛋,打开车门,飞快地跑到榕树下。
原本在树上的那个鸟窝被大雨打落在地,稻草散了一地,好不凄惨。而里面的那颗鸟蛋,不见踪迹,唯有散落在地上的细碎的蛋壳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它没了。小白的孩子没了。”淼淼全身如同被抽去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泪水和着雨水,汹涌地流了下来。
她的心里空落落的茫然,双眼失焦,愣愣地望着一地的碎壳,喃喃自语着:“小白一定难过死了。天底下哪有母亲愿意舍弃自己的孩子?可是,妈妈,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她呜呜地抽泣着,渐渐的,越哭越大声,最后像个孩子号啕大哭起来。
“姐姐,别难过了。”韩佳骏蹲下~身,见她哭声不止,伸出手,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佳骏!”淼淼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忘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悲伤。
白茫茫的雨幕中,一对男女,紧紧相拥。
……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四周一片宁静,唯有摇篮曲在屋中环绕,在耳边轻盈飘过,好似母亲温柔的手拂。
淼淼吃力地睁开眼睛,视野中出现了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那双似夜色一样深邃的眼睛此时正欣喜地看着自己。
“陈先生,你怎么在这里?还有,我这是在哪里?”淼淼四下张望着。她看出来了,这里是医院。
陈诺扶她坐了起来,解释道:“昨晚我打电话给你,是韩先生接的。他说话颠三倒四,声音听起来非常虚弱。我和Martin不放心,就去了你家,发现你病倒在床上,而韩先生倒在你的床边。”
“佳骏他病得严重吗?”淼淼担心地询问着。
陈诺倒了杯水给她,回答着:“不碍事的。和你一样,退烧了就可以出院。”
淼淼一连说了好多声谢谢,询问着:“陈先生,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吗?是给我唱的摇篮曲吗?”
陈诺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语气极为的温和:“我看你一直做噩梦,睡的不安稳,所以……唱的很难听吧?”
“好听。陈先生,你以后一定是个很好的丈夫、很好的爸爸。”淼淼由衷地赞叹着。
“是吗?”陈诺脱下他的无框眼镜,拿出手帕,一边擦拭一边笑道,“淼淼,叫我陈诺吧。我们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我们之间?
淼淼愣了一下。对啊,他们是师生关系。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淼淼扭过头,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扬起唇角,笑得一脸阳光,“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距离上次的争吵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淼淼每每想起秦朗说的话,心都在隐隐作痛。或许今后他们还能有说有笑,但是那段纯洁美好的兄妹情是再也回不去了。
“单先生给家里打了电话,让妈去照顾你。妈学校有事,所以我来了。”秦朗走过去,把保温瓶放在床头柜上。“哥上次讲的都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好吗?淼淼以后别生病了。你这样病着,哥看着很难受。”他伸手,温柔地抚摸着她苍白憔悴的脸。
他想起,这么多年,但凡淼淼生病,他总会比淼淼更加难受。可是,这不是爱情,是亲情吧?
秦朗再次陷入思索时,愠怒的话语冷不丁钻进了耳膜。
“谁允许你摸她的?拿开你的脏手!”
韩佳骏倚靠在门上,目光如鹰般锐利地盯着秦朗的那只手。
第23章 重逢
“佳骏,好点了吗?”淼淼眼睛霍然一亮,向他招了招手。
韩佳骏得意洋洋地走过去,随手把秦朗拽到身后,坐到床头,瘪了瘪嘴说:“我都好了。可姐姐你看起来不太好。”
他转过身打量了下陈诺,又白了秦朗一眼,开始送客:“姐姐要休息了。你们走吧。”
淼淼掐了下他的大腿,小声责备着:“佳骏没礼貌。”
陈诺并不介意,笑笑着离开了。秦朗有点尴尬,让淼淼趁热喝粥,也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了淼淼和韩佳骏两人。
“佳骏,都怪我连累你又晒太阳又淋雨的。肚子饿了吗?”淼淼把小米粥倒在碗里,喂韩佳骏吃饭。
“姐姐你不吃吗?”
“没胃口,吃不下。”淼淼放下碗,伸手碰了碰他青色的胡渣,笑着又说,“单子不在,胡子都长长了。回去我帮你刮掉。”
“姐姐,不要一直笑。我知道你不开心。”韩佳骏捧起她的脸,眼底带着的温柔慢慢蕴染开,“快点振作起来。要不然我,我,我就没饭吃了。”他打了个哈欠,钻进被窝里,合上双眼。
“佳骏,病床很小的。”淼淼无奈于他的任性。
韩佳骏耍赖道:“那我们挤一挤。我困了,不想走回去。”
淼淼揉着他柔软的头发,突然心血来潮,唱起了《摇篮曲》。
“……你,好像,全部走调了。”韩佳骏很不给面子地捂住耳朵。
淼淼被深深地打击到,悻悻然地喃喃着:“为什么陈诺一个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可以唱的那么好听?老天爷给了他好的外貌,好的家世,还给了他好的歌喉,真是太perfect。”
韩佳骏扬起了眉毛,对淼淼的花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我比他更好。”
“……你就吹吧。”
不久后,蔡志鑫穿着一身正装,拎了个水果篮,来看望女儿。
淼淼原想询问关于母亲的事,但是看着他又发白了许多的头发,终究还是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爸,韩家还不肯帮你吗?”淼淼不用猜,也知道他是为了公司的事情心烦。
蔡志鑫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失望地叹道:“淼淼,你怎么能让佳骏接二连三的进医院?”
淼淼惭愧地低了下头,郑重道歉。
“再加上以荣惹的那混蛋事,韩老太太对蔡家非常失望。韩佳玮一直推说没有老太太的许可,他爱莫能助。”
蔡志鑫提到的韩佳玮是韩世珍和魏震的大儿子,韩佳琪的大哥,也是目前韩氏的掌舵人。
“如果韩家不肯帮忙的话,那我不就白嫁给佳骏了吗?”淼淼摸着韩佳骏熟睡的脸,幽幽叹道。
蔡志鑫看着瘦了好大一圈的女儿,忏悔着:“爸对不起你。因为我的执念,把你的幸福都葬送了。淼淼,爸想办法让你和他离婚的。”
淼淼静默片刻,摇了摇头,固执地说:“我不要离婚。我答应过佳骏,要好吃好喝的养他一辈子。”
蔡志鑫压根没想过女儿会这么回答,揉了揉眉心,语重心长地劝道:“可是你跟着他,这辈子都过不上正常人的婚姻生活。淼淼,你想要跟一个傻子过一世吗?”
“当初不就是你硬把他塞给我吗?现在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地让我们分开?佳骏是傻子又怎么样?至少他比任何人都真实。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跟他在一起,我非常开心。”淼淼平静的声音背后,是她一往直前的勇气。
蔡志鑫见多说无益,叮嘱她早点休息,走出了病房。司机载着他前往临近海湾的度假酒店,参加在这举办的露天豪华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