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陈云逸目光暗沉,静静地凝着她,似乎有话要说,但他薄唇紧闭,形成坚毅的棱角。
忽然,他轻叹一声,极尽温柔地把她肩膀往自己胸前一压,一张俊脸倏地朝她俯了下来,在叶晚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时候,他滚热的唇已经轻轻地贴在她的额前。
蜻蜓点水似的一吻,只是在她的额角。
“保护好自己,你是我的女人。”
叶晚晴的脸刷地红了,可令她更加震惊的是,自己居然没有反驳,也没有凌空飞起一脚,将这个口出狂言的男人踢出车外。
他们的脸靠得很近,呼吸搅在一起,陈云逸又闻到叶晚晴身上那阵淡雅的幽香,不冷不燥,温凉舒适,他深吸了口气,压住狂烈的心跳,“下车吧,这家店的东坡肘子很有名。”
叶晚晴心念一转,脸更红了,“我说梦话了?”
“嗯。”陈云逸不自然地应了一声,把车熄了火,拔下了车钥匙。
在叶晚晴睡觉的时候,他可收获了不少信息,不单单是她想吃东坡肘子这事。她很想家,很想念她的父母,但这些对他而言不是最重要的,最让他激动不已的是,这个女人在梦中叫了他的名字,还不止一次。
陈云逸的笑叶晚晴看不懂,要是她知道自己睡着时说了很多梦话,而且都被这个男人听去了,甚至听到自己呼唤他的名字,只怕她要羞得立刻掘坑,把自己活埋了。
二人进了饭店要了个包间,包间在二层,装修豪华,美名幽竹。陈云逸没跟叶晚晴客套,直接把菜谱上的肉菜点了个遍,尤其是肘子。
待叶晚晴吃饱喝足,陈云逸还在往她的碗里夹菜,他恨不得能一顿饭就让这个女人胖起来,恨不得立刻让她恢复所有的体力。
他另外点了十几道菜,包括肘子,已经吩咐服务员打好包,搁在了桌子上。
“我前几天去你家了。”他突然说道。
叶晚晴吃了一惊,“你去我家干嘛?见着我爸妈了?”
“见着了,我跟他们说今年过年你不能回去了,因为美国那边的培训机构不会在中国春节期间放假,要是请假,会被开除。”
“他们信了?”
“信。”陈云逸回想起叶建国的表情,显然这位老人已经察觉出什么,但他没说,反而安慰老伴,让她宽心。
“待会儿你吃完了,给他们去个电话,就按照我说的理由。”他把自己的手机放到桌子上,他知道叶晚晴的手机已经上交了,“这部手机做过处理,会在你家的电话里显示你自己的手机号码。”
叶晚晴盯着那部黑色的传统式的按键手机,眼眶微微湿润。
“知道了。”
“他们身体都很好,气色看起来也不错。”陈云逸凝着叶晚晴,安慰道。
“谢谢。”
叶晚晴喝了口水,定了定神,拿起手机给家里拨了过去。
电话是母亲萧妍接的,亲切的声音让她有种罪恶感,就按照陈云逸的说法,她耐心地跟母亲解释,但显然,陈云逸已经做足的工作,母亲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刨根问底。接着父亲叶建国接过电话,又是一番嘱咐。
……
“就是在那次任务中,灰狼做了一件错事,成了他终身的遗憾,也正是因为他的那次失误,他被开除了军籍。”
回去的路上,陈云逸对叶晚晴讲起他当特种兵时的经历,那一桩桩惊心动魄的往事,让叶晚晴既羡慕,又钦佩。他之所以对她讲这些,一方面,他希望叶晚晴能迅速融入军人这个角色,懂得军人的责任,另一方面,他担心叶晚晴一旦进入实战、直面死亡时,心理会承受不了,对她造成伤害,这种伤害是药物无法解除的,他不希望看到那一天到来。
“他做了什么?”叶晚晴好奇地问道。
“那是夏天,天很热,我和他穿着伪装服,满身是汗。按照上级指示,我们要在山里找到毒枭的一名观察手,并让他招供毒枭的火力布阵。灰狼的功夫比我好,当我们最终找到那个人时,他正举着望远镜看,灰狼几招就把他制服了,我去了观察手的位置架好狙击枪,他负责询问。”
“我们谁都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有心脏病。当时,他倒在地上,周围都是草丛和灌木,他的头就枕在那丛灌木上,呼吸困难,他说自己有心脏病,他的手哆哆嗦嗦地指着自己的裤子,嘴里不停地喊着药。一开始,我们俩都不信,但后来,我看到他嘴唇发紫,就信了,因为我爷爷也有心脏病。”
“但灰狼不信,仍用他的手枪指着那人的头逼问,最后,他到底是把该问的都问出来了。可就在那人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死了,心脏病突发。我们都傻眼了,更让我们都没想到的是,他会因此脱掉军装,再也不能走进部队的大门。”
“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太严厉了?”叶晚晴望着车窗外,眼前似乎浮出当时的情景,要是换做她是灰狼,她会那么做吗?
“铁的纪律才能铸就钢铁般的军队,军纪面前,人人平等。他的行为不代表个人,代表的是国家和军队,当你成为一名军人时,就得把自己的思想抛开,冷静地面对人和事。你能理解吗?”
“能理解。”
“能理解就好,如果有一天,你的队长要求你击毙敌人,你会开枪吗?”陈云逸飞快地看了一眼叶晚晴的脸,“我是说,不是训练场里的靶子,而是活生生的人。”
叶晚晴沉默着,没作答,这个问题像枚炸弹,让她没一点儿准备。她知道正确的答案是什么,可她就是说不出口。
车轮滚压路面的声音越来越响,路面的石子多了起来,他们都知道,车子已经驶进大山,离特训营的大门越来越近了。此时外面漆黑一片,树影在黑暗中摇曳着,密密丛丛。
车灯将前方的路照得通亮,但仍是看不清路的尽头在哪里,仿佛弯弯绕绕的山路永远也走不到终点。
“后来,我听人说,灰狼去了南美洲,在那里加入一个当地著名的雇佣军团,做了一名职业杀手。”陈云逸首先打破两人的静默,继续说道,“现在,他是国际刑警的A级通缉犯,全世界的警察都想逮捕他。”
“他离开后,你们一次面都没见过?”
陈云逸又沉默片刻,说道,“见过一次,那是在他母亲的葬礼上。”
蜕变成长 第八十二章 0号,夜袭
叶晚晴望着陈云逸忽明忽暗的侧脸,刚毅的轮廓散不去孤寂的情怀,他凝着前方,专注而伤感。她相信,这个男人没有一刻能忘得了那个和自己出生入死的搭档,灰狼这个名字已经铭刻进他的记忆深处,成为一座碑。
她突然感到沉重,感到莫名地压抑。不知怎地,她想起此刻在营房休息的十二个姐妹,她们一定在等自己,等着她回去对她“严刑拷打、刑讯逼供”。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可能会失去她们中的某一个,或者更多,如果那天真的来了,她无法想象。这一刻,她才惊觉,自己竟然潜意识地认为她们这些女兵会日复一日地永远训练下去,没有分离。
她几乎忘了当初自己来特训营的目的!她这是怎么了?!
难道,她忘了要铲除赤龙会,干掉莫赤了吗?难道她对莫赤的恨,已经淡忘了吗?
不可能!绝不可能!
叶晚晴扭头望向车窗外,努力平息内心的激动,她必须冷静下来。在一个多月的训练中,在与这些女兵的朝夕相处中,她的观念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转变,这个转变模糊不清,像是抓不住的云,她看不透彻,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在她的心中,有一种陌生的更加强大的精神力量在支撑着自己,引导着自己,而她原先来这儿的目的,在这种力量的对比之下,显得那么渺小低微。
她的思绪越飘越远,她想起了在特种部队服役的大哥,那个被人敬为战神的男人,多少次与死神擦肩,但他依然留在大队,心甘情愿地执行最危险的任务。
“灰狼家里还有别的亲戚吗?他的父亲在哪儿?”叶晚晴突然问道。
父亲!
陈云逸叹息。
他的眼前不觉又浮出灰狼震惊、懊悔、愤怒的脸,那是在他知道上级给他的处分结果之后,灰狼的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他不服,他的想法一向偏激,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那天灰狼把他赶出营舍,在他关门时,他分明听到灰狼的低泣声,微不可闻,却震荡耳膜。
在走廊里,他也流泪了,那时他的想法和灰狼一样,他也觉得处分太重了,不公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是为自己的搭档感到不平?还是为即将失去一个最珍贵的战友而痛心?或许是无奈。总之,那天在他发现自己流泪时,他已经走出兵楼,迎着风,站在烈日下。
灰狼的父母是农村人,在灰狼还没出生的时候,他们就跟着一批老乡进城打工,八年后,灰狼的父亲因工伤不治去世了,而他的母亲,一个淳朴善良的女人,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将来能有出息,她靠给别人做零活坚强地留在了城里,一个人拉扯灰狼长大。他见过灰狼的母亲,每次去灰狼家,那位母亲都会做一桌子菜,在她的眼中,陈云逸跟灰狼一样,都是她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