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了性别优势,惜惜“享受”了“单顶帐篷”。需要交代一下的是,帐篷是一位姓朱的同学昨天通过飞机从上海托运来的,托运了一百顶,先于他们被“蹦蹦车”送过来。惜惜看了十分钟扑克游戏,提不起兴趣,独自回帐篷了。
夜深人静,惜惜仍在充气垫上辗转,从帐篷底沿掀开一角,看到外面月色如水,凉风清爽,于是披衣出来,走到小操场的边沿,坐了。如水的月光,无声地铺洒在这片被洪水洗劫过的大地上。这儿原本是丰饶的安乐窝,然而此刻家家户户蜷缩在狭小的帐篷里,明天吃什么?洪流还会不会再来?以后该怎么办?孩子们的未来,会不会受到影响?这些盘旋在灾民心头的问题,时不时也骚扰着惜惜的心境。
心情是那样的沉重。美丽的月光,不知人间正遭受的灾难。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惜惜惊异地回头,一个熟悉身影。
“哦,你在这儿?”张睿走过来,在她附近的一块石头上,坐了。
“你怎么还没休息?走一天路不困吗?”
“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又道,“你不也没休息吗?你走路不比我少,我不会比你还撑不住吧?”
“问你个问题。”
“好。”
“你怎么想到做这个事儿的?”
“自从公司的事处理干净了,暂时不想工作,就想给自己放放假,原来只是打算回来看看父母,可还没等回来呢,消息就传到耳朵里。发大水了,电话打不通,只能从电视和报纸上看些片段,当时担心家人,急得不得了,可成都那边也是连续暴雨,连机场都给淹了,交通全断了,整整熬了两天,机场航班一恢复,马上就回来了。我比你早到三天,我回来时,从成都到老家,连你坐的那趟车都没有,我买了辆二手自行车,蹬回的。看到父母和大姐一家没出什么事儿,一颗心总算落了口袋。到家那晚,终于睡了个囫囵觉。在家待了两天,越是看到街坊四邻的惨状,越是觉得自家幸运;越是觉得自家幸运,就越是想为受灾的老乡做点事。想来想去,钱还是应该花在刀刃上,金水乡比市区更严重,更需要救助,尤其是乡中学校。如果帮着重建了学校,也算做了件大好事。有了这个想法,就开始行动,把平时有联系的同学、朋友全划拉一遍,挑出三十个目标。当然,这些人都是有能力施善的家伙,原计划,只要有五个能到现场就达标了,没想到来了八个。来不了的,也很理解他们,照样感谢。”
“想到我,也是因为我有这个条件吗?”
“这是因素之一。在老家发水之前,我就想建议你出去走走,或许到一个新环境,情绪也会改善一些。要不老在原地待着,思维就跳不出去,转来转去都在那个圈子。还没和你建议呢,家里就发水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请你出来转转。”
“转转就能好些吗?”
“还记得小时候的过家家游戏吗?小孩子爱玩过家家,几个人原本玩得好好的,不定因什么问题发生争执,要么为一个木头熊,要么为一只布娃娃,就会打起来,伤心、委屈、哭鼻子,可是第二天,又到一块儿玩了。玩了没一会儿,或许又因为什么事给打起来。这时候大人在旁边看着,就觉得很好笑,犯得着吗?不就一个玩具吗?可小孩子意识不到,因为他们就在那个层次上,在那个圈子里,热衷、迷恋着那种游戏,乐此不疲,百玩不厌。长大后,没人爱玩过家家了,觉得这游戏没意思了。人们的兴趣随着年龄的增长转移了。职称、工资、待遇、权力、地位、金钱、爱情,人们热衷于这些东西,为了争夺、占有这些东西,今天你背后给他一刀,明儿他躲暗处削你一剑,打得不可开交,闹得不亦乐乎。结局呢,要么这个流泪,要么那个流血,然后呢,痛苦、失眠、焦虑、抑郁症,都缠上身了。这种时候,有一个人站在另一个地方,看着这些人,在笑,觉得这些人很好笑,就像大人看小孩的过家家游戏那样。犯得着吗?几千年历史长河里,人这一生不过几十年,多短暂啊,多渺小啊,沧海桑田里,不过一粒沙子,不定哪天就被一阵风吹没了,争什么争呀?这个人呢,就是智者,他站的地方,就是超脱于我们的另一个高度。”
陈惜惜沉默着。
张睿又补充,“就连爱情也一样,没了就没了,就是把那个让你痛过、让你苦过的人给杀了,爱情就能回来吗?”
“为什么要对我讲这些?”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是第一次对人讲这些话,如果你不觉得烦,我还想多说两句。”
“嗯。”
“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些理儿的。明白这些事,我用掉了很多年的时间,而且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哦?”惜惜多少受了些惊,抬头望着他。
“当年在上海毕了业,留在那儿了,因为女朋友是上海人。她喜欢上海,她说上海这样的城市,是最具女人味的城市,天生就是为女人准备的。全中国除了上海,哪个城市她都瞧不上。她是一名公务员,工作清闲,收入稳定,结婚后过了一年甜蜜的小日子,后来因为我被公派出国,出去了三个月,回家后,意外地发现她怀孕了,孕周却只有两个月。为了尽快结束痛苦,我提出离婚,可是她哭着恳求我,不希望离开我。我一个人从家里出来,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住了两晚,再回家后,向她提出两个条件:第一,把她和那个男人的事情一五一十写出来,同时写一份保证书,保证和那个男人断绝,以示她悔过的诚意;第二,把孩子的事情处理好。她想了想,同意了。三天后,我拿到了详细的书面材料,同时,她在医院做了手术。做手术的过程出了些意外,导致子宫受损,医生说,她有可能终身不育。我没当回事,因为那时候,我的心情糟到了极点,对自己到底能和她过到什么时候,一点信心都没有。我拿着她写的材料,踏上了报复之途。我举报了那个男的。那个男的,是她单位里的一把手,党政机关里的一位领导。相关部门在接到举报材料后,很快就开始了调查,那是一枚强有力的手榴弹,那枚由我亲手制造的手榴弹,被那男的的政敌给巧妙地利用了。没用多长时间,那男人就倒下了。那种情形可以想象到,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还查出了经济问题:贪污、受贿、挪用公款,一大堆的事,够枪毙的了。我尝到了报复的快感,而我的妻子,被迫从单位辞职了。无论她走到哪儿都有人指指戳戳,还被那男的的老婆找上门打了一顿,那时候,因为妻子声名狼藉,我觉得自己如果继续维持婚姻,在熟人圈里,脸都不知往哪儿搁,我毫不犹豫再次提出离婚。这次她什么也没说,点头同意了,结婚时买的房子平分了,为了避免痛苦的回忆,属于我的那一份折成现金,她补偿给了我,而她自己,继续住在那套婚房里。就在我离开那个家的第三个月,记得那天是我俩的结婚纪念日,我独自在租房里喝闷酒的时候,她妈给我打来电话,传给我一个噩耗:她自杀了,割静脉,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在我们的婚床上。”
“前妻已经没了?”惜惜惊极了。从未听春风说起过。或许,他对春风也没说过?又或许,春风不愿把这些负面的消息带给她。
“没了,整整五年。她的自杀,给了我从未有过的震动。当时我有些傻了,我觉得,是我杀了她,觉得自己是凶手,钻心的痛苦和地狱般的悔恨让我发现,其实我还是爱她的。不管她犯了多大的错,都罪不至死呀。他们都安慰我,说她死于抑郁症,可是我知道,即使她是抑郁症,我也有甩不掉的责任。当时在上海那地方,真是没法待下去了,心里面整日都无法安宁,为了摆脱魔鬼抓心般的情绪,我辞了那份已经干到公司中层的工作,来到大海边,希望能够学习一点大海的品质:胸怀。”
月光下,张睿的眼睛闪着莹润之光,似有眼泪在滑动。
他摸出一支烟,点上,又道:“如果这辈子可以重来一次,我即使不选择原谅她,也不会去报复,更不会用那么疯狂的方式,那是纯粹丧失理智的行为。”
4
返回青岛后,陈惜惜心里原本那间塞满杂物的小屋,奇迹般的焕然一新了。原先让她焦躁不堪的烦恼和问题,让她怎么努力也放不下,不断折磨、纠结的怨、愤和恨,仿佛给那一场洪灾洗掉了。洗得一干二净,一点痕迹不留。
手机里保存着三条长长的短信,那是她在返回青岛时,在双流机场候机时,张睿发给她的。
“在自然界里,在突如其来的疾病、灾难面前,我们每一个人,都太渺小了。我们有限的生命、有限的时间和有限的精力,何必去浪费在不能给你生活带来任何正面影响的人那儿?人生如风灯,繁华皆浮云,和一个你根本就不喜欢的人去争一时意气、较一时长短,是一件多么不值得的无聊事情,是一件多么自贬水准的糟糕事情。你还有那么多事要做,亲人需要你的关怀,孩子需要你来照顾、培养,院里的微型田园需要你来侍弄,有那么多能够给你带来快乐的事情,需要你来做,你怎么可以容忍自己为了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浪费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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