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变得很急切似的,大掌箍住她的肩头,把她的身子转向自己。病房里昏昏暗暗的,她看着他的眼睛,明亮亮的,仿佛猝然燃起了一簇火苗,他说:“我知道你忘记了,但是求你,别否定那些记忆的存在,可以么?对我而言,那是最珍贵的宝藏。正是因为你忘记了,我才更要记得,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答应过你,我生命力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可以狠狠地欺负我,把我从前欺负你的那些全都讨回来,你有权利支配我的一切……包括,生命!”
她在他的瞳仁里看到自己,小小的影子燃在火光里,他的眼神那样炙热,仿佛要将她烤成灰烬时。
宋流丹想,如果她没有失去那些记忆,如果她还如从前般爱着他,此刻,她应该会感动到泪流满面吧?可为什么,此时,她只觉得心酸呢?为他,也为自己。
他们之间的缘分,那么的脆弱,好像,每一次擦肩时的结果都是……错过……
最后,她只能告诉他:“你先好好休息,你还生着病,我现在……也觉得乱糟糟的,等过段时间我们再来谈好么?”
不知是不是受到心情的影响,他的病反反复复的,好不容易退了烧一晚上之后又卷土重来,这么折腾了好几天,因为身体里火气很旺,他嘴唇边起了一圈小泡泡,护士来给他输液,宋流丹问:“护士小姐,你们这药能不能给换一下?或者说加大的剂量?我怎么瞧着他比刚住院时候还要严重呢?”
护士微笑说:“小姐,江先生的病情不只是因为感染了病菌,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怒气攻心,所以才会一直高烧不退。”
宋流丹觉得这护士说得挺悬乎,又不是中医,还讲起了心气儿。虽然她不怎么相信,可对待江屿辰的态度却是温善了几分。
她蹙着眉看江屿辰嘴巴四周一圈的水泡,“疼不疼啊?”
他竟然还笑了,说:“不疼,没什么感觉!”
宋流丹才不相信呢,因为她注意到他在偷偷的轻声嘶气。
因为嘴角这一圈水泡,他的伙食待遇就更差了,只有白粥可以喝,在饮食上江屿辰一向很挑剔,他嫌弃的瞅着碗里的白粥,说:“我不饿,不喝了。”
宋流丹当然不会同意,“少废话,快点吃!”
嘴角狠狠地抽了一抽,江屿辰这时候特别有骨气的把眼神从宋流丹身上挪开了,悠悠的瞅着窗外。宋流丹正想发火,一想起护士说要照顾病人的情绪,就做了三次长长的深呼吸将火气给压下去,然后拿白糖拌进粥里,递到他眼前去,说:“甜的,这下可以吃了吧?”
他竟然得寸进尺,跟她讨价还价:“你喂我我才吃。”
大男人撒起娇来跟善善都有一拼了,宋流丹无奈,失笑,然后用勺子舀着粥一勺勺喂他。他似乎胃口不错,白糖拌粥都吃了两碗。
他很快好起来,便出了院,因为公司有很多事物需要处理,耽误不得。
出院那天,他竟还略有遗憾的说:“我情愿住院。”
想的倒是挺美!宋流丹啐他:“我可不想再照顾你这么大的孩子!”
他讪讪笑笑,没说什么。
过了元宵节季尧旋决定回山里去住,善善挺舍不得她,跟她撒娇:“奶奶,你走了,我会很想念你的!我好舍不得你!”
小嘴甜的仿佛抹了蜜,季尧旋笑着亲亲他的脸颊,说:“等过段日子暖和了,你到山里跟奶奶住几天好不好?”
善善乖乖的点头。
司机接季尧旋回去,宋流丹送她上车的时候,季尧旋拉着她的手,说:“流丹,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这个老人家想管也是管不了了!不过,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旋姨都会支持你的!只要……你别委屈了自己!”
宋流丹笑笑:“旋姨,我不委屈。”
季尧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好好照顾自己,过段时间记得带善善到山里陪我住几天。”
宋流丹笑说:“好,您也是,注意身体。”
等上了车,季尧旋又给江屿辰拨了电话,江屿辰刚结束会议,揉了揉眉心,说:“妈,抱歉,我这里事情比较多,也没赶上送您。”
季尧旋自然是明白的,“没关系,老张来接我就行了,你安心处理公司的事吧!”顿了一顿,才又缓缓说,“屿辰啊……我瞧着流丹她对你……”
她适时的顿住了,而江屿辰苦涩的轻声笑笑,说:“妈,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他是最清楚她想法的人,不是么?他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仿佛是病入膏肓的重症患者,明知道已经无药可救,却还是固执的想要抓住她,幻想着只要抓住她,自己就可以活下来。
原以为这俩孩子总算能修成正果,不想天意弄人,季尧旋轻声叹了气,“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即使如此,就别再执着了,放彼此一条生路吧。”
生路,他又何尝不想呢?可是他的生路在哪里?
他烟瘾又犯了,习惯性的摸了摸口袋,空空荡荡的,于是在办公室翻箱倒柜的找,大约是动静太大了,所以秘书徐彤来敲门,恭敬的询问:“江总,您需要什么告诉我,我来帮您找。”
“有烟么?”他正翻着角柜的最后一层,背对着徐彤随口说了一句。
徐彤说:“江总,您忘记了,前段时间您说要戒烟,并且让我将您所有的存烟全都给扔了。”
他终于停住动作,拧起了眉头,手指扶上额头,他是脑子不够用了么,竟然又忘记自己已经答应宋流丹要戒烟的承诺,烦躁的将柜子甩上,站起身。
徐彤知道他近来心情不怎么好,整日里都是闷闷沉沉的,发起脾气来更是吓人的狠,于是毕恭毕敬的说:“江总,需不需要我现在到楼下给您买回来。”
江屿辰沉默,只是摆了摆手,秘书小姐退出房门,适才松了口气,抹了下额角的冷汗。
午餐时间,几个女人聚在一起,难免会八卦,徐彤苦恼的用筷子戳着米饭,抱怨说:“哎呦,你们都不知道,我这些天在三十七层都快憋出病来了!”
有人幸灾乐祸说,“我怎么记得当初总经办下调令让你去给江总当差的时候,你激动地一蹦三跳呢?”
徐彤抓着头发叫苦不迭,“今日不同往时好不好?”当初她是抱着看美、色的心理到三十七层去,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可现如今江屿辰只需淡淡的扫一个眼神过来,徐彤就觉得双腿发软,“一看咱们江总那魂不守舍的样子,肯定是失恋了……你们说,哪个女人这么强悍呢……”她正说得兴起,冷不丁被人拍了拍肩头,于是没好气的抬眸正准备开骂了,却是见到阿启抿着唇笑得特别诡异的盯着她瞧,徐彤立刻一个激灵,背后说老板的坏话不是问题,可糟糕的是竟然被老板的心腹抓个现行。徐彤吐了吐舌头,讨好的说:“哎呦,启哥,我随便开个玩笑,您大人有大量,可别往心里去!”
阿启特别不解风情的将她抓着自己袖口的手指头给拍下去,好心好意提醒她说:“知道现在是特殊时期,就安分点,免得捅了篓子,还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停在徐彤的耳朵里却仿佛是恶意的警告,等阿启离开后,她重新坐下来专心致志的啃骨头,只是表情却叫同行的几位同事觉得毛骨悚然:“小彤,阿启可是会功夫的,你别自己找死啊……”
徐彤翻了翻白眼,在心里将阿启问候了几十遍。
阿启带快餐回去时,江屿辰正在喝酒,阿启把快餐盒子放到茶几上,打开,说:“辰哥,你早上都没吃东西,还是先吃点饭再喝酒!”
江屿辰将酒杯放下,却没有动筷子,而是问他,“法国那边联系了么?”
阿启一怔,随后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辰哥,你玩真的?我以为你开玩笑呢!”
江屿辰没有责怪他,只是又将话重复了一遍,最后叮嘱他说:“手头上的活都先放放,先着力把这事给办妥了。”
阿启知道他做这决定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虽然他不认同,可也按照江屿辰的要求去办了。两个礼拜后,他告诉江屿辰说:“辰哥,Dylan大师那边已经联系好了,如果丹妹想要去学习珠宝设计,随时都可以过去。”
江屿辰背着他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双手抄在裤袋里,目光沉沉的俯视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听到阿启的回话,他声音低沉道:“好,辛苦你了。”
阿启终究是觉得不妥,他不明白,既然江屿辰已经坚持了这么久,又为什么在这关头做出送宋流丹出国的决定,依照宋流丹的个性,如果得到这个机会,必然会毫不犹豫的离开,而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远走他乡永不归来……江屿辰这样做,是不是代表他……已经决定放弃宋流丹了?这是阿启最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虽然现在江屿辰备受折磨,可至少他还活着,如果宋流丹一旦离开了,他会变成什么样子,阿启根本就不敢想,活死人,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阿启决定最后一次提醒他:“辰哥,请你务必考虑清楚,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毕竟……丹妹还不知道你有这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