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袁可遇把盘子推到一旁,没改变心意。她看到齐文浩也是一样,略动了两筷。
饭后齐正浩还有节目,但无需袁可遇暗示,齐文浩已经向齐正浩开口,他俩要回去了。
齐正浩没留他们。
出了那道门,袁可遇才松口气,几乎在同时她听到齐文浩的透气声。
还是一样的。这顿饭吃的。
过年前又是一场忙乱,齐正浩那边的钱虽然到了,却比他说的金额少了三分之一,然而谁能去和他理论,有钱已经不错了。齐文浩和财务商量着把付款清单做了新的安排,每家减些,对付着过年。
设计费却一分不差给付了。这作为袁可遇升职后的第一样成绩,让她在大会上被表扬了。
齐正浩答应的饭也吃了,钱是这边账上出的,然而没他开这个口,谁也不敢花哪,谁敢去触劳伦斯的霉头。
好不容易到了腊月二十七,公事也就告一段落,接着的无非是各回各家过年。齐文浩也郑重地把这件事再和袁可遇商量,回他的家过年,顺便把婚事的时间定了。
像齐正浩那样的婚姻,像劳伦斯那样的豪华婚礼?
事到临头袁可遇才觉出自己的忐忑不安。她是胆小,再好的东西只要一想到其中不好的部分她就不想要。几乎每小时她的念头都在变,一会觉得无所谓,她与之生活的是齐文浩,一会又觉得不行,婚约对她来说很重要。
像不像打怪游戏?她自嘲地想,失败后重新开始,刚开始总觉得可以凭着勇气通关,第一次就在中途跌倒。以为下一次会好些,谁知反而一次比一次差,有时甚至才出发就打回头了。就在心灰意冷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突然金手指护持,奇迹般顺利。沿途也有小怪,但没构成过威胁,直到面前出现一条鸿沟。
是奋力一跃,还是停留在原地,积蓄更多的勇气?
她不知道,也没有谁可以给她指引。
过年前必要的祭祖,她和齐文浩一起做的,他虔诚地下拜,“爸爸妈妈,请你们放心把可遇交给我来照顾。”
袁可遇扭过头,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淌得满脸都是,擦都擦不掉。
剥掉成熟的外壳,她仍是那个被娇纵惯的小女孩。她知道,在内心有一个矫情的自己。
怕人识穿,所以装作懂事。
☆、第五十三章
虽然过年,齐家的主人们却全不在家。
齐原和段玉芳回了各自原藉,他们都是家乡商会的主席,大年初一要主持团拜会。齐正浩去了澳大利亚,他外面的女人和孩子移民不久,老老实实守在那里不敢走,做父亲的总得去看看孩子。齐正浩的妻子李雅静,由司机和保姆们陪着带了孩子们在国内旅行。劳伦斯陪大腹便便的刘安妮回了娘家,她怀的是双胞胎,享受大熊猫级的待遇。
就在这个时候,齐文浩带着袁可遇回了家。
小楼里静悄悄,主人虽然不在家,但保姆没放假,仍然把楼上楼下收拾得一尘不染。袁可遇知道这里还有别人,她们只是默默地做事,如同顶级场所对服务员的要求:不让顾客感觉到存在,但随时能发现并满足顾客的需求。这种感觉怪怪的,好像总有人在窥探,袁可遇不觉得享受。
齐文浩也不喜欢,可段玉芳让他带了袁可遇先回家,为人子女对于父母不过分的要求不便推辞。
好在齐家的房子虽然在厂里,视野所及的风景却还过去。五百米外是高架,联接着跨江大桥,桥下几乎每天都有人在垂钓。江面很宽,粼粼银波,时常有货轮航过。另一侧的土地据说早被人买去,限于资金而未开发,一畦畦荒田歪七倒八长着没打理过的农作物,绿油油的生机勃勃。
天气不冷,总有十几度的模样,白天有太阳的时候只需要穿单外套。
厂里并没因过年而停止运行,工人可以选择春节值班或回家过年,肯留下来干活的有三倍加班费,春节过后还有双倍补休假期。鸟为食忙,不少人选择前者。走的人也不少,最明显的是食堂。
从小楼楼上的窗口能看到食堂的大门,晚上几乎没人去吃饭,值班人员没委屈自己的胃,不是自己开伙就是去外面餐馆解决晚饭。齐文浩和袁可遇时常碰到穿着厂里工作服的人在聚餐,不过这个厂是齐原、齐正浩父子的天下,能认出齐文浩的人几乎没有。
齐文浩带着袁可遇进出都开车,他不让她独自出去行走,总说这里治安不太好。
有天保姆收拾出两套工具,他俩背着钓竿拎着提桶、钓鱼凳也去江边学别人钓鱼。
两人谁也没钓过鱼,只是这地方比段玉芳的服装厂还偏远,大半个厂在半岛上,实在没啥可以消遣的事可做,整天窝在房里又觉得落在保姆眼里不好。不管齐文浩怎么想法,反正袁可遇不愿意。
已经有人在那钓鱼,看着两小年轻吃的喝的用的拎了一堆从厂那边过来,知道是里面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他们厂里的情况,活重不重,报酬好不好,怎么春节没回家,能不能介绍他的子女进去做工。齐文浩只说自己是来探亲的,不清楚具体情况。老伯耳朵不太好,反复问了几遍才歇,嘴里仍然咕囔,“帮个忙问问你亲戚嘛,我晓得那里钱多。厂里有个老伯也常来钓鱼,矮矮胖胖,说是在里面打杂,什么事都得做,上回拿出手帕包的钱,给了我孙女两百说是新年红包。”
这说的有点像齐原。
袁可遇见过齐原两次,印象中他对儿子们很不同,对大儿子严厉,对二儿子客气,对小儿子是慈爱-在他面前劳伦斯说话的声音最响,他一样样点拨,即使不同意,也是笑骂。
齐文浩跟她说得最多的是童年以及段玉芳,对继父有来有往地保持客气的距离。不过,在大事上齐原算是对齐文浩不错,出面帮继子安排读书的事,也过问继子的婚姻,虽然他不着调地把重点放在八字是否相合上。
风和日丽,齐文浩仍未完全脱离咖啡的影响,坐了会困意上来,他在简陋的小靠背睡着了。袁可遇拿过渔夫帽,帮他盖在脸上,他也没醒。
老伯好奇地看着他俩,“你还挺贤惠的,不过做老婆的是得疼老公。”还好他记得控制音量,只是苍老的嗓子压低后声音有点扁,听上去怪怪的。
袁可遇啼笑皆非地嗯了声。
“有孩子了吗?”老伯并不理会袁可遇不想深谈的姿态,又问道。
“还没有。”八字还没一撇,袁可遇想,得把话题转到对方身上,“你老人家有几个孙辈了?”
“不多,才三个。”老伯提了下竿,钩上没任何东西,他又把鱼钩甩出去,“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生了一个孙子一个孙女一个外孙。”他用年长者的语气劝导袁可遇,“早养孩子早得福,能生早点生,趁年纪轻还折腾得动。你们两个长得都好,将来无论生男生女都漂亮。”
接着他又讲了一通,从女孩子不早生孩子外在的风险到内在的。拖到高龄产妇有多危险,怀孕时需要做各种特别的检查,生下来恢复也慢。而家庭呢,肯定需要一个或者两个孩子来维持安定团结,“你老公英俊,脾气也好,再过十年你老了,他还是这个样子,外头的妹子就要给你找麻烦了。有孩子带着孩子过,没孩子可怎么办。”
袁可遇从窗口看的时候,只觉得这边钓鱼的人特别守得住寂寞,活像现实版的天地一钓翁,立交桥上奔驰的车是现代生活,桥下的老者是不受摩登时代影响的过往。没想到碰上这么一位嘴碎的老伯,她简直怀疑自己对齐原的腹诽遭了报应,大概是没看黄历才会今天想到来钓鱼。
齐文浩迷迷糊糊睡着了一刻钟,醒来就听到老伯嚓嚓喳喳压着嗓门的说话声,“哪个男人不贪腥,那个厂的大老板有了钱在外头可花心了,前年在外头包了个二十出头的山里妹子,这么大年纪又生了个女儿,论年纪都够做爷爷。”
齐文浩和袁可遇同时一惊,齐文浩听到袁可遇说,“老伯,没有影子的事不能说。”
老伯很不服气,“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女婿在饭店当保安,去年那个山里妹子的家人来探她,特意过来看厂,还在饭店住了一晚。大老板招待他们吃酒席,自己没来,来了大肚子。我告诉你,饭店到处有监控,什么都瞒不过人,那家人让山里妹子跟大老板也要钱开个厂,嚷嚷到半夜,说话声大得外头都听得见。你不信的话,我给你我女婿的名字,你打去饭店问有没有这个保安。”
那么,段玉芳知道吗?
袁可遇不敢想,却又不得不想到,连外人都知晓的事段玉芳怎么会不知道。虽然有些妻子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但段玉芳怎么可能,如果她有那么糊涂,恐怕早被吃得不剩骨头,哪里还能成为大老板。
老伯见袁可遇不出声,但表情不再是刚才的淡淡样,他觉得自己终于占了上风,站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一边还喜滋滋地补了两句,“男人总归最疼最年轻的老婆,不然小三怎么敢跟大婆斗,还不是仗着有男人撑腰。”
老伯愉快地挥着手,“我回去睡午觉了,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