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存志笑道,“袁工是工程师的工,他们呢,是工人的工。”但他也没坚持让袁可遇过来,这种事没办法,只有查点现存,缺少的按设计院当初给的清单重新购买。搞项目就是意外频出,只能控制在合理范围。
他们到工地门口,刚巧有卸完货的长挂车出厂。刚出过事,保安和现场人员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地爬上车检查有无挟带,检查完在出厂单上签字,又指点长挂车司机去找项目经理签字放行。
齐文浩看着整套流程,总的来说有胡存志把关,该做的手续一样都不少,就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看到有个保安缩在一旁,像是不受别人待见,暗暗把这人的脸记在心里。
临时仓库有几个,电缆的在露天,由于件数多个头大,平时没人特别看住,所以直到用时找来找去才发现没了,高压电缆贵,又长,一根就四十多万。临时仓管吓了一跳,再盘点又发现少的不止一根,竟有好几根,这下屁滚尿流赶紧上报。
临时仓管是矮胖子,四十多岁的年纪,脸晒得黝黑,愁眉苦脸跟齐文浩诉苦,“这边大件区只有我一个人,又要收货又要出仓,有时电机到货,一下子就是一百多台,哪里忙得过来,每天的领料单和进仓单只好放到晚上加班做。我都快累死了,财务还说我失职,要扣我工资。齐总,你跟她们说说,我才三千一个月,哪经得起扣,再扣饭也没得吃了。”
确实每次到工地,齐文浩都看见这个矮胖子奔前跑后地收货发货,说辛苦不为过。但胡存志认为不需要增加人手,完全不理会他的提议,齐文浩也就没办法。
“不是你的责任,是谁的责任?!”跟着来的乔工听不下去临时仓管的唠唠叨叨,喝住了他,“再多说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临时仓管被震住,扁着嘴带着他们从前到后看了圈。
前后都有保安。按说,也没有漏洞。然而事情就发生了。
齐文浩知道这不是一朝的事,眼下是从哪立马采购一条同样的高压电缆,越快越好。
☆、第四十九章
会议室的气氛格外沉重,公司最大的老板段玉芳大驾到了,所有员工连说话声音都低了八度。
“听说在总公司上厕所要跑步去。”
“听说凡是上班时做和工作不相干的事,立时开除。”
“听说所有岗位都要早到搞卫生,只要发现有灰尘,扣钱。”
……
有关总公司那边的传闻从没断过,但只有段玉芳坐在这里时才格外清晰,这时候员工们才意识到如果公司需要一个老板坐镇,还是由齐文浩来担当比较好。
随着项目的进展,化工厂筹建处又多租了几间房供办公用,不过段玉芳没进行政人员精心为她准备的办公室,而是坐进会议室,就在长桌的一端处理公务。劳伦斯在她旁边,随时回答她提出的问题。田恬坐在对面,按照他俩的要求叫员工进来。
“老二呢?”快到中午吃饭时,段玉芳才问起齐文浩。
劳伦斯看了一眼田恬,田恬说,“齐总去了工地,他现在就在那边办公。”
工地搭了一幢铁皮屋,主要是方便技术人员做工程监理,及时接收和处理现场事宜。
“胡闹,他懂什么。”段玉芳骂了声,却没多少怒气,只怕大少爷不肯下现场,多在现场总是好的。“上次电缆的事后来怎么样?”
不等劳伦斯示意,田恬回答道,“已经下单购买,是齐总出面谈的,再有两天到货。”
劳伦斯微皱了下眉,转向段玉芳却又笑容满面,“原来的电缆供应商说工期来不及,不肯接这个单。二哥说他有办法,我同意由他处理,电缆技术含量低,有资质的供应商多得很。开头有一家非要合同50%预付款,后来的这家不用,货到付款80%,留20%质保金。”
段玉芳点点头,“你们两个商量着办好了。丢掉的电缆,警察抓到小偷没?”
“二哥说让他跟进,所以我放手给他去做,不过到现在还没消息。”
行政文员在会议室外隔着玻璃窗对田恬招手,连段玉芳也看到了,劳伦斯瞪了眼田恬,“还不快去,早叫你安排好工作,不要影响董事长办公。”
田恬低头出去,行政文员凑到她耳边叽叽喳喳说了会。
她定了定神,不让笑意流淌出来,回进会议室,把事情写在字条上送到段玉芳眼前。本来劳伦斯在说话,看到这行字不由停了下来,上面写着,“警察在工地办公室”。
这是怎么回事?劳伦斯看向田恬,田恬会意,“说是电缆的事有眉目了,警察已经找到嫌疑人。”
“那我去看看。”劳伦斯站起来。
怎么这么快,按他的想法谁知道这帮贼是哪里的,偷了东西后不知往哪跑了,找得到才怪。所以齐文浩接过这件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他也由得他去。
工地办公室热闹非凡,停着的两辆警车灯光忽闪,工地上的工人都忍不住过来打听出了什么事。田恬跟在劳伦斯后面,劳伦斯大步流星,她要小跑步才跟得上。
下午一点多,迟来的午饭上段玉芳听齐文浩把事情经过说了。
一帮胆大妄为的贼,竟然利用汽车吊车从墙外伸进来吊电缆。他们中有懂行的人,得手后不舍得把高压电缆拆开取铜卖,但现在经济不景气,一时找不到需要的买主,贼赃没那么容易出手。就在他们打算割成小段零卖时,警察通过墙外留下的痕迹找到汽车吊机的所有人,从租赁合同盘查找到了嫌疑人。
齐文浩没提他跑了多少次,才让警察重视这件失窃案。他只是简单述说经过,就把话题转向另一件公事,员工来自全国各地,目前主要有几处的人较多:东北、湖南、四川、江苏。不同区域的员工个性不同,近者相聚,抱团打群架的事不断发生。
段玉芳和制衣厂女工们打了几十年交道,对这种事早有心理准备,但男工和女工不同,跟女工扯头发撕脸的打架方式不同,青壮年冲动之下更容易出人命大事。她看向劳伦斯,按说他应该比齐文浩更懂得处理,总是在制衣厂认真当过家的人。
劳伦斯初来乍到,此段时间都用在了解工程原理和设计上,没多余的精力去深入工地。既然齐文浩会提出,不必说确实存在问题,只是程度深浅而已。
但当着段玉芳的面他不想说,他深知她的性格,不但不会谅解,反而觉得是借口。
劳伦斯若无其事地接口道,“是,我也发现这个现象,所以让人事安排一些活动,员工互相熟悉了会好点。现在问题是男工太多,女工太少,不平衡。下午我问问她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段玉芳点头,“你们弟兄俩商量着来,文浩没经验,劳伦斯你多费点心。”
齐文浩嗯了声,拿起一只文件袋递给劳伦斯,“有个大门上的保安,多次被打,已经构成轻伤。这是他的伤残报告,我已经安抚过他,想把他调去帮我做事。”
劳伦斯接过,“保安?可能不适合办公室工作,要不让他去看仓库?”
“他读过大专,会开车,可以帮我处理杂务。”齐文浩耐心解释。
劳伦斯倒是好意,怕保安的文化程度一般,用着不趁手,既然齐文浩坚持也算了。
齐文浩没想到田恬知道后找他来了。
她说,“齐总,你要助手干吗不调动我?我哪里不好?”
齐文浩早已买了一只新手机还给她,但她那天的好意总不是简单的财物能够偿还的,当下有些歉意,又有些好笑,“你现在不是我的秘书?”他虽然被撸下去了,可也只是口头,没明文被撤职。
田恬这才想到,她一时情急,却忘了这茬。但不一样,她现在整天跟的劳伦斯,虽然他没什么不好,但和齐文浩是不一样的。
她知道,但不能说。
“齐总,你订的电缆到货了。”保安通过对讲机呼叫齐文浩,“跟车的有位郭工,她说她和你、还有袁工是老朋友。”
郭樱自己押车来的。齐文浩理解保安语气里的诧异,工地少见如此光鲜的女性。设计院驻现场办公的女工程师们大多朴素,袁可遇已经算讲究的,但比之郭樱还很有不如。
他去到外面,站在车边打量工地的郭樱向他一扬手,“中齐总。”
在场的人都是一笑。齐家三兄弟,摆在公司都是总,齐正浩是大齐总,劳伦斯是小齐总。到了齐文浩,多少有些难称呼,然而必要的尊敬还是得给,大部分人干脆只叫他齐总。
这次齐文浩订电缆的事也是一波三折,先是谈好了价钱,劳伦斯却不批预付款,说是再急也不能失去公司的原则,站在资金筹集的立场上不能开例外。齐文浩跟对方磨了很久嘴皮子,终于说服对方,谁知财务提出为免日后纠纷,合同中要加上“到货款给付承兑汇票”。相当于供应方的资金得拖上六个月才能到手,贴息的话可以提前拿到钱,但拿到的是扣除贴息的部分,供应商会有金钱上的小损失。
一家谈不成,再找别家。齐文浩存了点小心思,想把贴息部分补贴到合同单价中去,谁知劳伦斯盯得紧。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是可以用自己的钱买的话他倒是不介意暂时垫一垫,然而毕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