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可遇站在那喝水,胡存志和齐文浩走过,胡存志小声向齐文浩抱怨,“我们土地款还没完全到位,土地证不好办啊。段总她不知道,你应该解释给她听,那边管得严,工厂也多,别看招商引资时热闹,等钱投下去,人家就不会再哄着了,事情就要按规定来办了。银行又收紧信贷,否则还能申请个信用贷款。现在,难啊!文浩,我跟你说,别的我不管,但是这个月的工资一定要发,员工不管啊,他们上班就是为了钱,没钱谁还能好好做事。”
“齐总,胡总。”袁可遇斯斯文文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胡存志呵呵一笑,“袁工,我把人先给你,我这边还有两个供应商在等我谈技术。”
齐文浩哪能不明白袁可遇替他解围的用意,他俩慢慢走向设计院所在的会议室,那里虽然人多,但因为地方大,还算清净。
他自嘲地笑道,“我看上去是不是很没用?既做不了主也不懂技术。”
“你不用管这些,别看谈得热闹,到最后说不定要变多少次,你看最后的版本就行。”袁可遇顺手拿起打印机上的总图,指给他看,“你看,光一个摆放就已经一天变三变,等正式出图前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不用管。这些是我们技术的职责,做不到你找我们问责。”她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钱倒真的是大问题,怎么样,是谁在从中作难?”
齐文浩也压低声音,好在他俩对着张图比比划划,别人也只以为他们在讨论总图。
“本来三方出资,刘家似乎遇到了麻烦,一时之间拿不出钱。”他无奈地说,“化工厂又不比制衣厂,先期投入不一样。不过你别替我担心,我一个高级打工,就算没工资也有别的来源收入。”
他俩刚说了几句话,胡存志让人过来找齐文浩,说是听供应商介绍技术。齐文浩去了才发现劳伦斯已经坐在里面,跟供应商的技术代表有问有答聊得正欢。他并不做声,在劳伦斯旁边坐下一起听。
劳伦斯听了一半就走了,到门口又跟齐文浩说,“中午一起吃饭。”
齐文浩不知道他的用意,但也应了。
到中午齐文浩去到楼下,果然劳伦斯坐在车上等他,兄弟俩也没走远,随便找了个小店点了两份简餐。
“刘家不想投资化工厂了。”劳伦斯一开口就是条威力十足的消息,“安妮刚怀孕,我不想给她压力,最好你来告诉妈。”
这件事从有意向到实施,又有谁在乎过他的意见,齐文浩气滞,“我不去。”
“你是化工厂一把手,不是你去谁去?”劳伦斯冷笑,“实话告诉你,安妮对你不满,她不想你管化工厂。”
齐文浩腾的站起来,门口进来一群人,是设计院的工程师们也进了这里吃午饭,一时乱哄哄的,商务更是过来跟两位小老板聊了几句。当着众人面,尤其袁可遇关切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齐文浩把那点火气又慢慢咽了回去。
劳伦斯不就是想看他失态吗,他不想成全他。
“行,这事我会向董事长汇报。”他淡淡地说。
“他说什么你也跟着发疯?他的事干吗要你来说。”段玉芳听到后一阵头痛,“刘家不肯投资就算了,你爸那里已经抽出一笔钱,下周一就汇到你账上。”她冷笑,“谁知道刘家又收到什么风,以为你爸环保那边出了事就会影响大局。”
齐文浩也听说齐原名下有个厂在停厂整修待检,“那边情况如何?”
“一个员工操作失误而已。上次你爸也是因为这件事怪老大不该采用最新的生物技术,对员工责任心要求太高。”段玉芳揉了揉眉头,突然警觉道,“你关心他干吗?别以为他怀着好心,他对我们母子仨绝对不会有好意,这头小狼我从前就知道不好惹,你别跟他走得太近。”
齐文浩无语。
“听到没?”段玉芳最怕就是大儿子成为自己的软肋。
齐文浩看见母亲唇边又多了两条细纹,这让她的脸看上去更严厉了一些,也多了点苍老。他把刚到嘴边的话吞回去,换成了“知道”。
钱不够,人也不合心意,姜越安慰他说这是成功人士成功前必然经历的痛楚,就好像他现在,工作仍然忙;母亲虽然出院了,但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父亲在那次意外后性子变了很多,不但不能照顾母亲,相反还要人照顾,不但生活上还有心理上。他得经常跟父亲聊天,才勉强能促进老人的兴致。
“我这份工作又老是出差。”姜越懊恼地说,“换工作更不行,哪里都要用钱。”营养品是钱,保姆是钱,从前是母亲管家里财政,现在病倒了,父亲摸不着头脑,一应开支他全接了下来。“好在能用钱解决的事情还是小事。”
“早晚一天会变好。”姜越信心满满。
也是。齐文浩听完姜越诉苦,顿时感觉自己的不算糟糕,虽然……好像人人跟他作对。
至少还有可遇在呢,他想。
袁可遇,也有她的烦恼,设计院谈了几个加班费的小协议,希望她来签字。
所里的加班费向来是小金库的来源,不开发票不入总账,钱也拿现金支票,支出则在一些招待费等大账不方便列支的费用上。掌管小金库的一向是头儿脑儿的心腹,袁可遇这种不向中心靠扰的人本来不在考虑范围内,但她现在是齐二少的女朋友,做着化工厂的大项目,还是得到了另眼相看。
袁可遇不需要这种“青睐”,可领导想给的给不出,不太高兴了。没过两天她就感受到跟从前的不同,总是给她加活,一些开会吃饭的场合则叫上她手下的年轻组员,有意无意怂恿年轻组员跟她顶牛。
袁可遇哭笑不得,以为这样就折磨到她了吗?
也有人劝她跟齐文浩开口,让齐文浩去跟领导交涉。袁可遇没做,风声却传了出去,领导又在会上批评,“个别同志因为家庭的特殊关系,总觉得所里应该照顾她。我们虽然是国营企业改制的,但不提倡这种风气,每个同事都一样,不搞特殊化。”
别人都知道说的是袁可遇,偷偷朝她看,她若无其事地在笔记本上写字,让人替她的迟钝着急。
见怪不怪,其怪自灭,袁可遇还不信了,这股歪风能吹多久。
“你到底为了什么在这上班呢?”郭樱突然冒出来,坐下来开始抱怨,咖啡馆的装修老是不换,简餐总是那几种选择,“最近你老呆在那边,快做齐家媳妇了?难得见到你。”
“这边和那边都是开会,没区别。”
郭樱神采飞扬,不用问看着也是好的,“干吗你不辞职帮齐文浩做事?他们齐家不是喜欢用自己人。”她瞄着袁可遇,慢腾腾地自问自答,“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跟我不一样,是有真才实学的,设计院是你能够得到发挥的地方。”
郭樱说完就大笑,“没说错吧?”
“那倒不是,就是熟悉了一个地方,怕改变。”
郭樱的笑慢慢停下来,“你也会有这种想法?”
怎么不会有,袁可遇最怕改变,恨不得时光停留在最美好的一刻,不必见识人世间种种丑陋的一幕。
但那是不可能的。她知道。
☆、第四十章
时光如同指间沙,眼见春华似锦,眼见绿荫如伞,袁可遇找了个周末回老宅提前过中元节。一上午洗洗晒晒,下午做菜,她不懂老规矩,按着记忆中的印象准备菜肴,整条鱼,一只鸡,黄豆芽,绿叶菜,也买了现成的蛋饺。
老宅虽然没有空调,但前后开阔,穿堂风从厅里穿过,袁可遇趴在桌上睡着了。醒过来有一瞬恍惚,好像仍在十七八岁,玩累了就这么随便睡一会,睡醒了就是吃饭时间,菜早就放了一桌子,只等她下筷子。
要是能回到从前多好。袁可遇也就是一想,时光无法倒流,人还是得为今天活着。
她一个人挪桌子,准备香烛时,有人敲院门。
是姜越开车经过,看到她的车停在外面,进来看看她。
“离中元还有十天,你未免过得也太早了。”姜越帮她搬桌子,“明年提前跟我说,我帮你摊蛋饺,这种现买的看着就不好吃。”
袁可遇知道他会,小时候他父母每逢年过节就扔给他一碗蛋液一碗肉馅一把调羹,让他守着煤炉摊蛋饺,还美名其曰“磨性子”。不过姜越的脾气出名得好,见谁都有说有笑也是真的。
“文浩呢?他还在那边?”
“下午下飞机,我让他不用过来。”大项目一做两三年,齐文浩不止累一天两天的,袁可遇不愿意他为自己奔波辛苦。
她看了眼姜越,按规矩只能自己家人在场,但父母在世的时候,姜越误闯进来他们也不在意,“谁家没客人,老祖宗不会见怪。”反而姜家对这些很看重,事先会清场。
他们两家习惯不一样。
姜越没发现袁可遇的走神,“他妈也真是,够狠心的,蛮好一个富贵闲人给逼成了严肃总裁。上次我跟文浩吃饭,发现他居然会发火了。我们点了条清蒸石斑,蒸得跟老橡皮似的,嚼都嚼不动,他让服务员叫领班。服务员不动,他就发火了,有条有理地吓得经理过来道歉,立马重新蒸了一条鱼送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