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晴,为什么你会怀上张子健的孩子?为什么?”
我只感到自己的手腕一道力抓紧,就像一支煅烧过的铁棒烙印在我的心上,把我对陆永城最后的一丝悔意都摧毁。
小腹又传来了一阵抽痛,可是身体的任何疼痛,永远也无法比得上我此刻的心痛。我用力抽回自己的右手,好不容易支撑着身体坐起来。我的眼泪不再涌出,终于可以看清楚眼前的男人,憔悴无比的脸上只剩下一种仇恨的凶光。
“陆永城,你刚才在说什么?我给机会你再说一次。”我捏着自己的手臂,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毫无畏惧地盯着陆永城那张勃然大怒的脸问道。
陆永城看着我,血红的双眼散发着惨淡的光,他没有犹豫、没有痛惜、没有怜悯,清晰地重复着刚才的说话,“你为什么怀了张子健的孩子?”
我拿过身旁的水杯,把杯中剩余的温水往陆永城的脸上泼去。如果此刻放在我身旁的是一杯开水,我想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往他身上泼去。
他没有避开,也没有用手擦拭脸上的水滴,就这么盯着我,表情变得异常复杂。
“你说什么?”我竭斯底里地吼道,眼泪再次夺眶而出。“陆永城,你这说话时什么意思?”
他悲伤的表情在那瞬间凝滞,我的心在沉沦,像被锋利的齿轮刮过心尖,鲜血在我毫无意识的时候涌出。麻木…我的心麻木得想要停止跳动。我们的孩子没了,你一句关心安慰的说话也没有,却丢给我一句如此心寒的说话。难道你的心依然认为,我会背着你与张子健鬼.混?
原来我们之间的感情这般经不起猜疑,再多的承诺背后,依然是你一次又一次的质疑和不信任。我用难以置信的、平静的声音对陆永城说,“滚,从此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但愿这辈子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为什么要背叛我!”陆永城气急败坏地吼出了这句话,声音带着一种极端的凄凉和自嘲,“难道我对你情深呵护,换来的是一句老死不相往来?”
“滚!”我强忍身上的刺痛,跳下病床站在冰冷的地面上,竭斯底里地朝陆永城骂道。失去胎儿的悲伤已经把我的心辗碎千百遍,为何眼前的男人还要出现在我眼前羞辱我?难道我们一年的感情只换来你的一句“背叛”?
“滚…”
“滚…”
“滚…”
……
我把这个字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护士闻声赶来,联手把情绪同样失控的陆永城扯出了病房。我的身体疲软地往后倒,整个人趴在床边喘着大气。小腹传来了一阵剧痛,温热的液体再次从我的身体流出。
脑海中终于浮现起昨晚悲戚的一幕,我独自躺在手术台上,迷迷糊糊地看着围在身旁的医生。冰冷的仪器在刺眼的灯光下泛着凶狠的光,下身涌出的是开水般灼热的鲜血。最后,我的意识开始沉.沦,身体开始麻木,在昏迷前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把镶在我身体里的肉团吸走…
带走的,还有我的灵魂。
“芷晴…芷晴…你怎样了?”张子健冲到病床边把我扶起来,慌张地朝门外呼唤着。
接下来的我就如一具行尸走肉,任由护士帮我更换沾满血迹的衣服,然后把针筒插进我的血管里注射止血的点滴。
一整天,我没有在说一句话,也没有再流一滴眼泪。张子健默默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直到日落黄昏,夕阳的余光洒落在病床的床头时,他才淡淡地问了我一句,“听护士说我去买粥的时候有一名男人来病房闹事,是陆永城吗?”
我背对着张子健点了点头,然后听到他小声说道,“需要我去解析吗?”
“相信你的人,你无需解析;需要你解析的人,说了也不会相信。他选择不相信我,我也选择这辈子不要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不知道为什么,当一个人伤心过度的时候,已经忘记了怎么流泪。
因为,心已死。
这天我躺在病床上,不断地回想起我和陆永城之间的点滴。记忆停留在昨晚他发疯似的怒骂中,我的心如进入了冰窖。暴躁和不顾后果的陆永城,才是他最真实的一脸。我不懂、也不愿意再去回想,因为他的绝情是害死我们宝宝的原因之一。
如果他没有与张子健打架,我们就不会吵架;如果我们没有吵架,就不会因为砸碎了钱罐摔倒;如果我没有摔倒,就不会把他赶走,我也不会因为情绪崩毁而怒气攻心,保不住腹中的胎儿;如果他当时接听了那个电话,及时把我送到医院,我们的宝宝或许就不会离开,如果…
可是,惨痛的现实告诉我,生命根本承受不了任何一个如果!
那天晚上,直到林浩然来到病房,张子健才叮嘱了一番以后离去。林浩然不像张子健那样沉默不语,小心地顾及我的感受。他坐在我的床边哀叹了一番以后,淡淡地问了一句,“要告诉妈妈吗?”
“我不想让她担心。”自己的弟弟在身边,我的心才有点着陆。我看着他同样担忧的脸容,用疲惫不堪的语气说道,“我和陆永城之间完了。”
林浩然轻拍一下我的肩膀,小声安慰说,“我就觉得他不适合你,你性格太偏激,需要一个感情成熟的男人去包容你。”
我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凉如水,“我好讨厌自己,是我把人生弄得一塌糊涂,怨不得别人。”
坐在一旁的林浩然也显得伤感,一时之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其实此刻的我无需任何安慰的说话,因为这天的变故,早已把我逼向了墙角,所有悲观负面的情绪迎面而来,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姐,别想太多,好好调理好身体,其他等以后再算。”这一声“姐”让我寻回了一丝安慰,抬头望向林浩然,发现他改变了很多,不再是那个因为自卑和畏畏缩缩的大男孩,他已经学会独立,也学会了在我失意的时候留在我身边鼓励我。
可是一直没有变的是我,从一段感情恢复以后,再走到另外一段,期间花光了自己的精力,爱尽了心中的勇敢,到头来只是一场空。我开始觉得自己也不曾了解自己,那些表面上风光的情话,遇到残酷的现实时,依旧跨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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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浩然帮我隐瞒了这个秘密,没有主动告诉妈妈。他说,“林芷晴,当你能从悲伤中恢复过来的时候,自己告诉身边信任的人吧。”
住院的这几天,我的情绪波动依旧很大。可是每当我的流泪想要落下来的时候,我便抬头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希望用晴空中明媚的阳光,去温暖我冰冷的身躯,以及内心。
我变得十分恐惧黑暗,冰冷的漫漫长夜,总会让我整个人陷入一种万劫不复的自责和悲伤中去。那些梦靥般的往事,如洪水般泛滥,不断淹没我积极的情绪,吞噬我好不容易恢复的心情。
然后,我开始失眠。
张子健每天下午都会来医院陪我,他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坐在我身旁,有时帮我切水果,有时读报纸给我听,但从那天下午开始,他没有再提及陆永城这个人,以及那个未来得及迎接光明的宝宝。
这几天的傍晚时分,林浩然会在下班以后来医院看我。有次他看到我望着窗外的泛黄的落叶发呆,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我说,“林芷晴,你等的人不会来,如果要来,他一早已经出现在这里。”
我在等人吗?
我等的人是谁?
是陆永城?不,我们之间已经说清楚了,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我刚才好像看到,一名身穿粉色裙子的小女孩坐在窗外的树干上,笑着向我招手。我在等她吗?
当这番说话从我的口中说出时,林浩然被吓得乱了神,抱着我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你看到什么了?如果你觉得伤心就哭,不要闷在心里,会憋坏的,千万不要吓我!”
我浑浑噩噩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第四天的中午,直到病房来了一名熟悉的身影。
☆、109.谩骂
在住院的第四天,凌晨四点我已经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一直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望着树叶从那棵大榕树上不断飘落。
我觉得它很像我的心情,快乐如树叶般一片一片地从我的心底飘走,直到那颗受尽伤害的心变得光秃秃的。
直到中午十一点左右,张明霞提着两个保温瓶来到了病房。她的笑容依旧灿烂,可是眼底却多了几分忧心。
“芷晴,我熬了鸡汤给你喝。我去了皮再熬,不会油腻。要不你先吃饭,等会儿再喝汤?”张明霞热情地把其中一只保温瓶递给我,用带着鼓励性的语气对我说,“吃吧,身体要紧,其它事情别想太多。”
我回头看着她,喉咙有点刺痛,“霞姐,我不想吃。”
她把保温瓶搁放在柜子上,拉了一张椅子坐到我身旁,与我一起望着窗外的落叶发呆。过了许久,她搂着我的肩膀,把我拥入怀里,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一花凋零,荒芜不了整个春天;一场悲痛,也灰暗不了整个人生。人总会在错过以后,才学会坚强面对。如果你不够勇敢,我们都会在你身边支持你。”她的语气没有了往日的爽朗,却同样带着淡淡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