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回去。”
我心底如一团蜜糖融化开来,甜味儿一直向全身蔓延。
时宇锋回头无奈地看看我,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雨伞来,借着灯光我隐约看见有XX人寿保险几个字。我在心里偷笑原来时宇锋也会用这么难看的伞。
“快点。”时宇锋催我。
他走到后面帮我打开车门,雨声一下子哗的大了好多,我赶紧钻出去,逃到了他的伞下。伞太小,有雨水打进我脖子里了,冰冷冰冷的。我不由得往里面缩了缩。
“这伞真小。”我嘀咕了一句,“又这么丑。”
“别废话了,带路。”
“哼,本来就丑。”
平日里很近的一段路,因为雨太大积了水再加上天黑看不清楚,仿佛一下子变得好长好长。我庆幸今天没穿高跟鞋,尽管如此我还是不稳当地踩了时宇锋几脚。然后我想,庆幸我没穿高跟鞋的应该是时宇锋才对,不然他的脚就遭殃了。
我一边走,一边打了好几个喷嚏,鼻子痒痒的好难受。这么小的伞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雨还是不停地往我身上打来。时宇锋比我更惨,他把伞大部分都倾向我这边,我侧过头去看他的时候,他头发上正滴着水。他发现我看他,也回头看我,水就顺势全滴到我脖子里来了。
此情此景我特别尴尬,似乎我们从来没像现在贴得这么近过。雨水冰凉冰凉的,他身上却很烫,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发烧了,好像淋雨淋得比较多的是我吧?
心虚之下,我加快了步子。大约又踩了时宇锋三四次之后,我终于看见外婆家亮着的灯光了。
漆黑的下着暴雨的夜晚,这一点暖黄色的灯火点燃了我内心最深处的柔软。
走近一点,我看见外婆戴着斗笠,正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向外面张望。我的心立刻像长了翅膀一般飞了过去,立刻开口唤她:“外婆。”
外婆年纪大了,眼睛耳朵都不太好使。她探出头来看见是我回来了,这才露出释然的微笑,脸上的皱纹全都拢到一块儿去了。
“快进来快进来,都淋湿了吧。我熬了姜汤,用热水瓶装着呢,赶紧去喝了。”
我眼睛一热:“外婆,对不起。”
我一时贪玩让她如此操心,而她却半句怨言都没有,甚至没有问我为什么会这么晚才回来。从小到大外婆都是如此,舍不得骂半句,和奶奶对我的态度有如天壤之别。
外婆拿了一块干毛巾给我:“傻倾倾,来,快把头发擦擦。”
这时候她发现了站在我身后一言不发的时宇锋,眯着眼睛问我:“你宁奶奶说,双双打电话回来说有朋友送你回来了,就是这个小伙子吧?”
我脸一红:“嗯。”
“谢谢你送倾倾回来,”外婆眉开眼笑,“倾倾啊,快叫你朋友进来坐,你们都喝点姜汤吧,别感冒了。”
“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没事的。”
时宇锋朝外婆点点头:“谢谢外婆,打扰了。”
“不碍事不碍事。外面雨这么大,倾倾啊,让你朋友今晚就住在这里吧,明天一早再走。”
“嗯,好的我知道。外婆你快去睡吧。”
外婆睡觉的时间很规律,平时都是九点不到就要睡觉的,今天为了等我折腾得这么晚,我越想心里越过意不去,劝了她好久她才回房。
屋子里一下安静了许多,只听见天井里雨哗哗地落下,黄晕的灯光把我们两个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我舔了舔嘴唇,慢慢走过去把门闩插好。等我转身,额头撞上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我后知后觉发现那居然是时宇锋的下巴。一股热气在我脸上游走,我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淋了雨发烧了。我宁愿我是发烧了。
时宇锋伸手把我湿漉漉的刘海拨到后面去,他说:“你外婆很疼你。”
“那是当然。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我奶奶了吧。”
时宇锋笑笑,他跟着了魔一样盯着我的眼睛看。我被迫与他对视,只见他眼睛里好像有什么在动,闪烁闪烁的,很像夜空中的星星,又像半夜在森林里飞舞的萤火虫。他的眼睛可真好看啊,跟猎人的陷阱一样,仿佛多看一眼就会不小心陷进去。
我不仅脸颊烫,脖子烫,连耳根子都烫。我想我是真的发烧了,要不然怎么我的头也晕乎乎的。
“倾心。”时宇锋的食指顺着我的鼻子往下,最后停在我的嘴唇上。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忽然俯下身子,吻住了我的嘴唇。然后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眼睛立刻睁得老大老大。
时宇锋双手抱着我的头,继续吻我。他舌头都伸进我嘴巴里了,和我的纠缠在一块儿,我又惊又呆,眼睛不停地眨啊眨的,都快把眼泪眨出来了。
过了好久他才放开错愕的我,眼神温柔得像倒影着月光的水潭。
“时宇锋……”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我的声音会这么暧昧。
时宇锋看我,等着我接下来的话。
我皱着眉头,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吻女孩子?居然这么熟练!你这个坏胚子。”
时宇锋一下咳嗽,忽然哈哈大笑。我飞快地捂住他的嘴,嗔他:“不许笑,我外婆在睡觉呢。”
“好,我不笑,”时宇锋把我的手拉下来,抓在手里,“下次不许用手堵我的嘴。”
“嗯?”
“我不介意你用嘴。”他嘴角扬起,坏坏地笑,简直像个小流氓。
原来时宇锋也这么坏啊。邱晗果然说对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人一般腹黑。
“少来,我去洗澡。”我低着头,慌慌张张逃跑了。
客房就在我房间的隔壁,我领时宇锋进去,问他:“你来青门古镇干什么,出差吗?”
“郊区的森林在建度假村,相关事宜是由我接手的,之前我就来过这里几次。”
“难怪,赵远一定是故意的。”我咬牙。
还是应了那句话啊,天下男人一般腹黑,时宇锋如此,赵远也不例外。莉莉姐脾气这么温和,幸好赵远不欺负她,不然莉莉姐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时宇锋扬眉:“怎么,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我辞职回来这里,是因为我想外婆了,还有就是因为诉意的事。”我叹了一口气,“我一下子接受不了,想清静会儿。外婆还不知道这事呢,我妈没告诉她,也不让我说,怕她老人家受刺激。我妈说了,我和诉意从小就是老太太的心头肉,要是让她知道了,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一说到这件事,我眼神马上暗淡下来,先前的甜蜜幸福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时宇锋凑近我,把我拥进怀中。我也伸手回抱着他,如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拼命地想从他身上找到能支撑自己的力量。
“别想太多了,早点睡觉。”顿了顿,他又说,“倾心,明天一早陪我去度假村吧。”
“你工作干吗要我陪着,你又不付给我工资。”
“那你要多少工资,我给你。”
“谁要你的钱,我又不是没钱,哼。”
时宇锋收紧了手:“没说要给你钱。”
“不跟你扯了,我手臂好痒。”
我轻轻挣脱他,在左手臂上抓了几下。下雨天蚊子都跑屋子里来了,没一会儿我就被咬了好几个包。
时宇锋见我把胳膊都抓红了,赶紧阻止我:“别乱抓,用花露水擦。”
外婆不太爱用这些东西,不过我记得在哪个柜子里看见有一瓶的。我跑出去找,怕吵醒外婆所以轻手轻脚的。时宇锋也跟了出来,帮我一起找,我们俩偷偷摸摸跟小偷没啥两样。
接连翻了四个抽屉都一无所获,可意外往往都是这样发生的,就像我上次在诉意房间中不小心翻出她的照片一样。那份报纸突然跑到了我眼皮底下,那醒目的标题,那触目惊心的照片……雨下得更大了,雨丝从天井里飘过来,沾到了我身上,而我的身子比雨水还要冰冷。
“倾心,怎么了?”时宇锋扶住我,低头看了一眼我手中的报纸,他的眉头立刻拧成了川字。
我妈嘱咐我千万不能跟外婆提诉意的事,恐怕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其实外婆早就已经知道了吧。
手上的这份报纸是半年多以前的,日期正是我出事的那一天。A版用了整整一个版面来报导C市豪华游轮“公主号”的开游情况,最中间那条新闻字体很大:“公主号”首次起航,孪生姐妹双双坠海。
新闻字数不多,但是里面明明白白提到了我和诉意的名字,说我们其中一人已经获救送往医院,另一人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搜索还未找到,幸存的希望渺茫。
外婆不识字,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看到了这条新闻所以把报纸拿来念给她听了。可是这么久了,外婆为什么从来都没问过妈妈,见到我也装作不知道?
白发人送黑发人,她该是多伤心啊。报纸上没说获救的是我和诉意之中的谁,她甚至不知道死去的是自己哪个外孙女,而她也不敢问。
“倾心,你外婆是不想让你们担心。”时宇锋开解我。
他所说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