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你回来了。”她说完后就在沙发上坐了下去,身体瘫软的像是丧失了支撑的力量。
他看出她的倦意,早已疾步过来,关切的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可能有点累。”她有气无力的应道,身子还是瘫软着。
这么多年,她为了摆脱许永建一直在外漂泊自生自灭,一个人也有过挫折也有过心力交瘁也有过心生彷徨的时候,可是都没有过此时这样万念俱灰的念头上来。
她对他有多在乎,此时便觉着愈发心如刀割起来,难受到忽然觉得失去了一切一切的斗志,还有她的所有的念想和意志。
不过是因为她深爱着他,平时还尚未自觉,此时才猛然觉醒到她爱面前的这个人,是早已深爱到她的骨子里她的血液里的了。
没有人会知道,遇见他,她那惨淡到乏善可陈的人生里第一次被照进了那道光,生平第一次她也开始满心欢喜的憧憬着平凡的美好的将来。
没有人知道,她有多害怕会失去他,因为没有他的世界,她的人生早已是一盘散沙毫无意义。
所以在她的心里,甚至是容不得有一颗其余的沙粒蹦了进去的。
以后漫长的余生中,她要怎样努力,才能抵的过死去之人在他心头的位置呵。
只要一念至此,她便觉得连着呼吸都要艰难起来。
“诺诺,你没事吧?”厉寅北明显看出许诺的反常,说时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心,冰冷的没有一点余温。
“三哥,我看到了那张照片,她去世很多年了是不是?”她忽然讷讷的开口问道。
她话音刚落,他的手心明显跟着僵顿在了原处,好一会后他才开口应道,“她已经走了很多年?——是因为我的失职才去世的。”
“所以你才从部队里转业出来,是吗?”她毫不意外的问道。脑袋里明明胀痛的都快要裂开,可是思路却是格外的流畅起来。
☆、第72章
“是的。年少轻狂的时候越想匡扶正义,到头来发现反受其害的,却是自己。”厉寅北说时,声音里竟也前所未有的低落消沉起来,落在她的耳边,沙沙作响,她像是听进去了,可是又觉得什么都没听进去。
不过就是这几分几秒的光阴,她却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心神,徒留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具虚空的皮囊而已。
“三哥,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很伤心?”她沉默良久后才怔怔的问道。
哀,莫大于心死。
她说时声音里满是悲恸,只是无法想象她深爱的那个人为着另一个人撕心裂肺的场景。
这样的场景,是连想象都不可以出现的。
“诺诺,我和方卉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关系。”厉寅北见许诺说时万念俱灰,他只觉得一颗心像是沉入到无尽的深渊中去了。
可是,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还是不愿意就这样放手。
“三哥,我并没有怪你。我只是——替你可惜,还有心疼——”她忽然又抬头说道,眸间本来是想挤出一丝笑意的,只是那笑意才挤到一半,就生生的停在了那里,其实是比哭还要难看的。
她自己深爱着厉寅北,由此及彼便能知道失去挚爱的滋味。
这样的假设,她甚至只要稍有这样的念头上来,便觉着是要万箭穿心的,又要如何一个人孤寂的存活于在这世上。
想必他曾受的锥心之痛,大抵也是如此罢。
“诺诺,你相信我。方卉她只是和我同年毕业到警局工作的同事。她负责前线,为了破获特大的贩毒走私案,不惜以身试险深入敌方当卧底。我则是负责犯罪心理分析。那个时候因为我对整个事态的推测失误,还有罪犯的反侦查能力远高出警方的估计,导致追缴行动最后以失败告终,连当时的特大走私案的幕后主谋都没现身就白白葬送了同事的生命,我和战友赶到的时候,方卉的整张脸上都是鲜血,现场发生激战,那一枪正好打在她的太阳穴上,她甚至没等到我们过来支援就咽气了。我那个时候发了疯似的,没日没夜的工作分析就想着继续追查下去,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要把幕后的主谋彻查出来,可是案子查到省。级相关的线索后就被拦了下来。”厉寅北说着说着,眉梢间不知何时已经皱成一个川字,那是他心头永远的创伤与遗憾,无可弥补。
“我那个时候不知天高地厚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把幕后真凶彻查出来,可是案子查到省。级人员相关的线索后就被拦了下来,若不是有内应,罪犯的反侦查能力不可能迅速精准到这般程度。我那时的上司迫于压力要我带薪休假,我知道,其实他是希望我能就此收手。到后面,即便我不甘心,我也没有办法,光凭我的一头脑热根本撼动不了这根深蒂固的体质与弊端。我想了好多天,最终还是决定从部队里转业。那里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到现在,还是没能释怀当时自己的判断。我从来没有和你提起方卉的过去,只是因为我不希望让你看到我也有这么见不得人和妥协的一面。我不希望这件事的负面影响继续传染到你。过去的就是过去了,这件事已经是个休止符了。我们应该朝前看,不是吗?”
他说完后,本来是想下意识的继续握住她的手心,然而也就是轻握了下,终究是不自觉的松开了手。
只是,他刚放开她的手,许诺忽然又重新握住了他的手心。
“三哥,那时的你一个人扛着,是不是很辛苦?”她听完后,居然出乎意料的平静,平静之外,心头又大大的欣喜回来。
那种劫后重生的喜悦,她只觉得是不幸中的万幸。她自己说完后又将他的手心握住贴在她自己的脸侧处,明明是咧嘴对着他笑的,才一会的光阴,却是连泪花都笑了出来。
“都已经过去了。”他像是安慰又像是总结道。
“三哥,你说的警。局真的这么黑暗吗?那小七还在这边——”她平复了下心境后,想起正事后又问了起来。
“我说的都是很久前的往事了。我那个时候刚入职的时候,你估计还在上小学而已吧。过去了这么多年,很多我以为无法撼动的弊端也都在整改消除。我只是——没有把自己曾经的信念坚持到底就半路放弃了,就这一点来说,其实连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厉寅北说这时,神情寂寥的早已不复平日那个高高在上的大领导。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当年那个愣头青的一腔热血的厉寅北。
要有多可惜,他最美好的年华,她都没办法亲见到。
“不,三哥,在我心里,你从来没有抛弃过你曾经坚守过的信念。你只是将它深埋了起来,换了其他的方式来实践你自己的信念。你还是和当年的那个刚入职的你一样,从未变过。不管是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都一样喜欢一样敬重。”她的语调低缓,然而一字一句的划过他的心头,就像是天际骤然闪过的流星,惊鸿一瞥的,却是在他的心上留下了永不磨灭的灯火。
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个人是懂他的。
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三哥,我最遗憾的就是没有早一点长大,没有早一点遇到你。要不然,这么多年来,你就不会一个人孤单这么久了——”她说时手心缓缓的抚过他的额头,仿佛这般便能将他眉间的川字熨平了似的。
这也是他此生听过最动人的情话。
“诺诺——”他喊了一声,可是心意相通的,也不需要再和她解释什么,喊了一声吼便俯身过来,在她额上落下清浅一吻。
“三哥,上次你带我去吃饭的地方,那个老板是不是方卉的家人?”心头的千丝万缕都理了一遍,许诺便问了自己不解的地方。
“恩。”厉寅北也诧异许诺的观察力,应了一声后又顾自道来,“他是方卉的父亲,他从来没有因为方卉的事情而萎顿过。用他自己的话说,当方卉决定从事这行职业后,他就已经做好了迎接这个结果的心理准备。在我心里,他才是大隐于市的侠者。我和他还算投缘,所以有空了就会到他那里转转。”
“那——你和伯父伯母的关系怎么——”许诺听了之后,憋了一会还是问出了心头最大的疑问。
她已经去过好几次厉寅北的老家,自然能感觉出厉寅北和他父母关系的微妙之处。
“不算很融洽。当年我毕业后去公安局任职时,我父亲和母亲两人都全力反对,我父亲总说,我越是想着匡扶正义,这世态就会越让我失望。我那个时候一直不相信他说的话,以为他不过是和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图个安稳工作的说辞。他们越是极力反对我就越想证明自己。他们就给我两年的时间,不出意外的话两年后我就要按照答应他们的到大学去任教,走他们的老路,一辈子教书育人平安到老。其实那个时候我如果没有那样急功近利想要早些做出一番成绩来,我就不会轻率的做出判断,方卉也不会因为我的过失而白白牺牲。等到后面年岁渐长,我终于理解我父亲说的话。可是那时的我也不是当初的自己了,我没有办法让自己没事人般的去面对他们。再后面,加之工作愈发忙了起来,我就极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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