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一听淡姜的声音,就满足了。
这一辈子,就满足了。
……
“喂。”电话那端的淡姜虽然很生气,却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她含带着埋怨,没好气地对沈悬说:“你还知道打电话来吗?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
☆、第63章 番外(上)
2009年,我第一次见到夏至。
不可否认,夏至是个美得惊心动魄的女人,举手投足尽是风情。一双摄人心神的眸子漾满了如水的温柔,却也承载了许多与她年龄不合的倔强。
彼时,她是一名婚纱设计师,我结婚的三套礼服全都出自她的手笔。
试装的时候,我像全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样,被那层层叠叠的薄纱、典雅的缎带和缀在腰腹的亮片晶珠所吸引。
我双手交叠,力图优雅的端坐,一瞬不瞬的盯着镜子,而夏至,正站在我身后,为我把头纱别在盘好的发髻里。
她的动作很轻很轻,神情很专注。
但我还是注意到,她完成所有的动作抬头的那一刹那,滴落的眼泪。
我有些发怔,还没等我说什么,就听到她在我耳畔轻轻的说:
“小真,请好好爱沈冬至,能嫁给他是我这辈子的梦想,可惜我没能梦想成真。”
说完,她扯动嘴角努力的笑了笑,那笑容,是那样苦涩。
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说。我和沈冬至的婚姻是家族的安排。我听闻过他有个很要好的女朋友,但是他和我一样,抵抗不了家族的安排,所以我们都向命运妥协。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他,但是不管我爱不爱都要嫁他,所以,面对夏至,我什么都没有说。我只是为她惋惜。虽然他们没有结果,但是能爱是幸福的,至少我这样觉得。
因此,婚后的两年多,当我发现他们仍有来往时,我选择了沉默。
直到女儿出世,为了孩子,我无法再对这个存在于我婚姻里的第三个人仁慈。
2011年,我最后一次见到夏至。
她还是那样美丽,一身白衣,略显松散的发髻,眼角眉梢都带着点难解的悲伤。
是她主动来找我,我们坐在安静的咖啡厅里,像熟识已久的朋友一般,她娓娓的和我讲述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这个故事长达七年,故事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叫夏至,一个叫沈冬至。
2
夏至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南方家庭。父亲是锅炉厂的工人,而母亲是一家婚庆用品公司的婚纱设计师。
母亲做婚纱的手艺师承留洋回来的曾外祖母。据母亲说,曾外祖母曾在上海滩名扬一时,她设计制作的婚纱比当时的舶来货还受西式思想的小姐们欢迎。
只是,不管是哪个时代,婚纱对于女人,都是“奢侈品”,大部分的女人都仅仅只是穿着租来的婚纱照张相就算完事。
夏至从小就看着母亲拿回各种各样纹样的白纱蕾丝,坐在院子里一针一线的缝制。
于是,夏至也偷偷的有了梦想,她想像曾外祖母和母亲一样,成为一名婚纱设计师。
那时候的她总是缠着母亲问这问那,母亲是个温柔又有耐心的女人,她总是对夏至说,婚纱是女人一辈子最神圣的梦想,是一段忠贞婚姻最纯洁的开始。
夏至把她这句话牢牢的记在了心里,所以虽然她后来设计过很多婚纱,却一辈子都没有穿过,一次也没有。
夏至安然又幸福的生活是在她十岁那年被打破。
她老实巴交的父亲杀了人。这简直不是她和母亲可以接受的。
那一年,他们家混乱不堪。警察不断来调查;受害者家属没日没夜的来家里闹,砸东西;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不怀好意的议论。她们被打上一个不光彩的标签——杀人犯的家属。
直到父亲被枪决,她仍然不能相信一向憨厚老实的父亲真的血腥的向别人举起了尖刀。
她和母亲一同去看望过父亲很多次,他始终不愿见过她们,一直到他被枪决。夏至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殡仪馆。
那时,父亲已经成了一团灰烬。
父亲去世后,母亲剪烂了家里所有已经成品的婚纱,然后她带着夏至搬家,转学,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城市。
母亲后来进了制衣厂,拿着微薄的工资,拮据的供养夏至。
直到夏至高中毕业,母亲终于积劳成疾,与世长辞。
她病逝前,将家里从来不准开的一个箱子给了夏至。她对夏至说,那是曾外祖母结婚的时候穿的婚纱,曾外祖母传给外祖母,外祖母又传给了母亲。
这是她们家对幸福的一份传承。她说,她没能传承到这份幸福她很遗憾,希望夏至以后不会遗憾。
可是她们都不知道,这份幸福,由始至终,都没能传承到夏至身上。
3
夏至是沉默的,但她倔强、好强,骨子里总是不服输。
她后来还是选择了婚纱设计,在那所学风自由的美术学院里,她是为数不多的异类。她以第一名全奖的身份进校,拿着学校的生活补助过活,明明很贫穷,却异乎寻常的骄傲,她不合群,不多话,每天三点一线穿行于教室宿舍和食堂。
她像一只亟待展翅的蝴蝶,逡巡在这个五彩斑斓的花花世界。
直到2005年,夏至遇到了沈冬至,就是这个男人,改变了她的一生,折断了她的翅膀。
那是2005年9月的一个晚上,秋老虎还在肆虐,夜晚仍是炎热。室友小欧的一个电话将夏至从并不沉稳的睡梦中惊醒。
小欧在学校虽然风评不好,但她是为数不多主动接近夏至的人,所以夏至对她总是存着几分感激。小欧在电话里向夏至求救,她说她在酒吧喝多了,想要夏至去接她。那时已是凌晨一点。
夏至偷偷爬墙出了宿舍,火急火燎的往距离学校近三站路的酒吧跑。
那是她第一次进酒吧。刚一踏进去,她就感觉到鼎沸的声浪几乎要把她吞噬,舞池里的灯光变化莫测,不远处的舞台上,有舞者穿着性感的衣服,跳着挑逗的舞姿。那样的氛围让她感觉十分晕眩。在疯魔乱舞的人群里,她努力找寻着小欧的身影。
最后,她终于在卡座里找到了已然迷醉的小欧。彼时,她妩媚的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媚眼如丝的望着她,得意洋洋的说:“怎么样?够漂亮吧!我没骗人吧!”
一群人暧昧的视线和游弋的目光让夏至感觉很不舒服,她知道自己被耍了,但她还是耐着脾气说:“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她猛的一转身,正撞上一个硬挺的胸膛,在酒吧暧昧迷离的灯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她讷讷的抬头,看见一个眉目清朗的男人,他有着倨傲的眉,英挺的鼻,和飞扬的笑容。
那个男人,就是沈冬至。
她不知道那叫不叫宿命,她只记得那一刻,她忘了呼吸,也忘了心跳。
她听见他略带戏谑的笑声,他说:“这也没狗撵你,跑那么快干嘛?”
4
那时候的夏至并不知道沈冬至叫什么,她只是莫名的对他有一种亲近的感觉。
所以,那一夜,当沈冬至提出送她时,她鬼使神差的没有拒绝。
二十岁的沈冬至开着一辆拉风的车在午夜无人的马路上奔驰,夜风凉凉的迎面吹拂在夏至的脸上,终于将那几分浑噩彻底吹散。
当夏至发现两侧的建筑物越来越陌生时,她一贯的淡然终是荡然无存。
她紧紧的攥握着拳头,几乎咬牙切齿的问:“你要带我去哪?”
沈冬至脸上带着几分不羁的笑容,他痞痞的挑眉,反问道:“你说呢?”
“停车。”夏至的声音终于彻底冷下去。她在内心冷冷的狠狠的嘲讽着方才那个浑噩的夏至。她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毫不了解,为什么她会以为这个男人和酒吧里那些人不一样?
沈冬至没有理会她。她终于失控,扑上去抢夺方向盘。
最后,沈冬至气急败坏的停了车。
他好看的眉皱成一团,他的双手死死的抓着方向盘,指节发白。因为急怒,他的肩膀都在颤抖,他说:“你不要命了是吗?”
“我有让你停车。”
沈冬至的底限成功被夏至挑战,他恼怒的吼道:“你跟我玩什么清高?欲擒故纵做做也就够了!你朋友说你很穷!这是机会不是吗?挣钱的机会!”
“啪——”是夏至忍无可忍忿恨甩过去的巴掌。
“啪——”是沈冬至毫不怜惜的回敬。
“滚!”这是夏至下车前,听到沈冬至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是最后一个字。
那一天,夏至一个人走了很远。她不知道沈冬至到底开到了哪里,回去的路始终是一片黑暗,午夜的天空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将要把她吞噬。
她感觉冷,只能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双臂。
努力生活积极向上的夏至终于忍不住蹲下来哭了。
原来,生活的本来面目是这样的残酷,冥冥之中就像有个魔鬼,不管她多么想摆脱,它依然如影随形,她向这个世界祈求温暖,祈求尊严,可这个世界给她的,只有哀凉和卑贱。
她哭的撕心裂肺,却寂然无声,只是躲在自己的臂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