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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你和你的无名指 (龛焰犹青)



亦绾也是头一次来这座山头,一切都是鲜辣潮湿的新奇,东看看,西瞧瞧,忽然晃过神来一拍脑袋,萧亦绾啊,萧亦绾,你到底是干嘛来了。送君至此,已经算是仁至义尽,难不成还要陪那个家伙一路披荆斩棘西天取经去,开路,打道回府。

趁阮家明还离得有点远的时候,萧亦绾猛然跳到石墩子旁,狠狠地扭了二狗子的一下,二狗子唬了一跳,差点大叫出来,亦绾拼命地给他使眼色,食指抵在唇边,勒令他噤声。这二狗子念书不行,但人还挺灵光的,同时也把食指抵在唇边直嘘嘘。

“嘘什么嘘,尿急啊,”亦绾觉得好笑,用手打他,然后附在二狗子的耳边小声地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想办法把他调离开,然后趁机溜回船上,溜之大吉。”

二狗子坏笑了一下,也附在亦绾的耳边小声地说,“大爷我正有此意,但是我脑子里就是一团糨糊,还是你想想办法呗。”

“笨猪头,”亦绾嘟着嘴,见商量没有对策,有点泄了气,忽然想起刚才说的那句话,对,就用此招。

然后用两只手窝着附在二狗子的耳边叽里咕噜不知讲些什么东西,然后二狗子又悄悄地告诉了小泥鳅,三人会意,都窃窃地笑。

二狗子忽然有一个疑问,讪讪地说,“那我们三个同时说尿急,难道他就不会怀疑?”

“说你猪头还真是一点都没错,我就说我要上厕所,这荒山野岭的,一个女孩子家当然不安全啰,什么蛇啊,野猪之类的,然后呢你就充当英明神武的保镖,小泥鳅就说渴了,要去山脚下喝点水,不就行了。”

“那小俏妞可怎么解决?”二狗子就像十万个不知道,焦急地问着。

“我是女的,你是男的,如果你要偷窥我怎么办,那当然要有另外一个女生陪着才安全,笨蛋。”

二狗子忽然‘切’了一声,粗浓的眉毛一扬,“你可别忘了,她是个叛徒。”

萧亦绾也挑了挑眉,嗤笑道,“臭袜子一只,往嘴里一塞,谅她想喊也喊不出来。”

“狠,绝妙地狠,不过我二狗子就喜欢玩刺激。”

三人依计而行,阮家明果然没有心生怀疑,还喜滋滋地坐在石墩子上说等他们回来再寻上路。

小俏妞充其量就是个花痴小女生,不过这个打酱油的角色还小小地折腾了一番,小泥鳅在前面捂着她的嘴,二狗子抬着她的腿,她是挣也挣不开,乖乖地束手就擒。这就是叛徒的下场,亦绾在后面得意洋洋地跟着。

亦绾心情真是大好,风景也似乎变得出乎意料的美妙绝伦。一蓬蓬一蓬蓬的小野花,盘窝在参天大树上,壁栗剥落地燃烧起来,沿着山路蜿蜒烧过去,把那宝石蓝的天也熏染成玫瑰红了。

忽然前面有一阵熙熙攘攘的骚动,二狗子大喊不好,水泥船系在大树桩上的缆绳被人解开了,船上坐着三五个中年人,头上都包着白头巾,船舱上零零落落的摆着几杆子猎枪。亦绾从未见过这群人,不是村上的农民,那一定就是偷盗的猎人。

眼看那个人撑起了长竹篙,二狗子扯着破锣嗓子拼命地喊,“喂,喂,喂,别走,带我们一个……”

三下五除二,竟然让二狗子猴上了船,那家伙不愧是土生土长的野霸王,简直是神速。然后连拽带拉的把小泥鳅和小俏妞给拖上了船。

萧亦绾也急得差点哭出来,但越急越使不上劲。怎么说呢,古人有句诗云:屋漏偏逢连阴雨。她萧亦绾算是倒霉到家了,竟然一个趔趄,跌进了一个被荆棘丛掩映的坑洼洼子里,天啦,坑里还积了不少水。长长的刺像把利刃划破了亦绾的脸,胳膊,小腿还有赤着的脚,鲜血像雨后春笋般沁出了无数颗小红珠子蜿蜒着,汇聚成一痕痕触目惊心的大红缎子。

亦绾疼得是两眼泪水汪汪,一阵惊醒过后,浑身酥软无力,根本没有力气喊救命,况且喊了也没人听见,阮家明那家伙她若要他救了,岂不丢脸丢到家了。

二狗子也是一阵忙乱,竟然把萧亦绾给忘了。等船行得远了,他才想起来有这茬,况且竹篙在别人手上,而且是一群有枪的猎人手上,他也只好乖乖地不敢作声。

萧亦绾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这下可如何是好,荒山野岭的,大白天还好,可以借着太阳壮壮胆子,那晚上呢,一片黑漆麻乌,想起来就让人不寒而栗。

不知过了多久,她狼狈不堪地从荆棘丛里挣扎着爬上来,浑身都是被刺划破的伤口,在污水里浸湮得久了,一阵微风吹过,咝溜溜地疼。

那几个没良心的家伙,竟然一去不复返了。她一边埋怨着,一边听着肚子里很有节奏的咕咕声。

饥肠辘辘的滋味真不好受,突然又是一阵胃绞痛袭上心头,她疼得捂住胸口索性蹲了下来。

婆娑的树影印在细碎的沙粒上,一粒一粒撒开来,像紫蓝印花布上一抹素净的月白。忽然一阵风扬起,断断续续,细碎破裂。光与影印衬的明灭处编织出另外一个人的身影,颀长的,优雅的,纤尘未染。

第4章 许愿

“怎么是你?”亦绾扬起下颌,有一丝惊讶。不过想想也对,他又不是一个真傻子,半日不见他们回去,肯定会沿原路折返。

“你受伤了,”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牙齿将他的白色t恤衫的一角撕咬下来,撕成一块块细长的白条子,为亦绾包扎伤口。

亦绾始终有一丝抗拒,不安分的身子扭来扭去,但这次他却把她强捺住不许她乱动,低着头,语气里有一丝她从未听过的强硬和故作老成的坚持,“别动,伤口要是发炎了,很可能会有破伤风的危险,你知不知道。”

亦绾依稀记得,这好像已经是第二次她被他处理伤口,为什么他要帮助她,明明就只能算是半熟悉的陌生人,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莫非……管他呢,只要他还不知道我要整他的阴谋,那我暂时就是安全的,荒山野岭的,孤男寡女,亦绾虽还是个未经世事的豆蔻少女,但在新闻报纸上还是看过有关外表温润儒雅,内里却一肚子馊水的大色狼的相关报道。

“咕噜噜,咕噜噜……”亦绾的肚皮正在敲锣打鼓呢,这就是早上不好好吃早饭的最大惩罚,况且早已经过了吃中饭的光景,顶头的烈日就像个喷火的大火球,烤得娇小玲珑的萧亦绾就像一根悬挂于花藤架上的细长梗子的豇豆。

“好饿啊,呜呜呜……”亦绾摸着自己空瘪的肚子,饿得心里直发慌,本来是想着整整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反倒他活蹦乱跳的,自己倒成了棵陪衬的苦菜花。

阮家明非常认真地把根白布条在亦绾的胳膊上绑过来绑过去,末了,还不忘系上一个细致精巧的蝴蝶结。

萧亦绾定了定神,看到这一幕,差点没笑晕过去,丫的,这家伙一准是投胎的时候阎王老子老眼昏花颠倒了性别,亦或者是个不折不扣的脂粉堆里疯疯痴痴的贾宝玉,不过人家宝玉好歹还是个风流多情的痴情种,他,算了吧,顶多算个呆头呆脑的大笨鹅!

“喂,阮家明,你家小时候有没有把你当女孩子养过?”萧亦绾掩着嘴笑个不停,边笑还边打量着家明那张俊俏柔和的脸,哎呦妈呀,好家伙,不注意看还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怎恁像《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褪妆版呢!

他沉思了半晌,然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方才说道,“我七岁的时候,我妈还给我梳过两个辫子,穿一套白色的公主裙,祖父是个信佛之人,我生下来的时候总是体弱多病,庙观里的主持说,就先当个女孩子养,冲冲煞气,怕是好养些。”

“啧啧啧,我就说呢,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们城里人也信这一套,”亦绾想起来,以前每逢初一十五陪妈妈去庙里上香的时候,都能看到好几辆华丽的轿车停在庙会门口,都是家里添了个大胖小子,来给送子观音还愿来了。

一张张粉红的百元大钞票忙不迭地塞进观音菩萨座下的功德箱里的时候,庙会里的那些住持大神们总会故作矜持地眯着眼施礼,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跪在蒲团上的满面春光的施主们那头磕得是一个比一个响亮,想必二婶婶生萧亦帆的时候,笑得合不拢嘴的奶奶肯定把头都磕破了吧!

亦绾只是觉得好笑,‘哈哈’地就要笑出声来,幸亏妈妈及时捂住了她的嘴,才没在佛像面前放肆的亵渎。

萧亦绾从来不信神啊,佛啊,还有什么基督耶稣,如果人生非要信奉一样东西的话,她唯一信的只有自己。

每当她被奶奶拽着两只羊角辫凶神恶煞羞辱一番或是被隔壁邻村的小霸王们用碎石头砸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她都不会像别的小孩子一样瘪着嘴委屈地躲在妈妈的怀里痛哭流涕。

她懂得妈妈在田地里一年四季奔波劳作的辛苦,她不愿看到妈妈因为心疼懊悔而挂在眼角的哀怨的泪水,所以更多时候,她都只是在没有人的时候,蜷缩在沙发上小声地哽咽几声,然后对着穿衣柜里嵌着的椭圆镜子咬着牙一点一点用手揩拭着额角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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