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呜……”爱丽丝发出愤怒的悲鸣声。
“沐夫人来了。”李妈在卧室外轻轻地通报。
“知道了。”丁先生和丁太太手拉着手一起走下了楼,留下三楼卧室那空空如也的墙壁,既是一种告别也是一种释怀的尝试。
沐华一眼便看见了穿着小碎花连衣裙的夏婉青和正在作弄爱丽丝的……沐天。她琥珀色的双眸在一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他是夏婉青和……安城的孩子,可怎么看这孩子都没有一丝安城的影子,从头到脚都像夏婉青。
丁默远看见夏婉青时,表情微微一顿,他没想到这么快她就做出了决定。
爱丽丝一见男女主人,就迅速甩掉沐天,哀叫着,用前爪搭住了沐华的裙摆,沐华将它抱起来,温柔的给它顺毛。
“你来有什么事吗?”沐华淡淡的问。
丁默远伸手将爱丽丝放到地板上,沉声说道:“有什么话,去书房谈吧。”
三人一同进了书房,李妈带着沐天吃甜点去了。
“我想你也知道了,沐天……是安城的孩子。”将这个深藏很久的秘密说出口时,夏婉青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要承认自己的孩子是私生子,承认和安城这段不能见光的关系,对于她而言就仿佛向死亡走过去一般战栗不安。
尽管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建设,沐华的心还是像被雷劈了一样,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她两腿一软,要不是丁默远扶着她,估计就要丢脸的跌在地上。
“过去的事我不想提,求你们也不要问。”夏婉青垂着头,跪在了沐华脚下,眼泪大颗大颗的跌碎在冰冷的地板上,“沐家的财产和骏山的股份,我统统都不要,只求你们放过天天,作为女人我已无颜面对你们,这是身为母亲的我唯一的乞求!”
沐华呆呆地看着卑微的跪在自己脚边的夏婉青,心酸、痛苦、怒火、迷茫,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半晌她开口道:
“其他的我也不想问,只想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你出国之后……”
剥开愤怒的外衣,沐华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很冷,仿佛浸入千年寒冰里一般,她的身体微微向□□着,头软软地靠在丁默远的肩膀上。此时的丁默远不再顾及旁人,忙将沐华整个揽在自己的怀里。
“我只有一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丁默远开口道,“沐董事长到底知不知道沐山是谁的儿子?”
夏婉青的双唇咬得发白,发紫,近乎咬出血来,终于她微微颤颤的开口道:
“他知道,在他知道的那一刻,便去世了。”
哈!哈!哈!
如果天下最可笑的复仇剧可以颁发最可笑女主角奖,沐华觉得全球也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选了,非她莫属!对了,还有丁默远,他也是被她这个最可笑女主角拉进来陪练的倒霉的最可笑男主角!她费了那么多心思,心心念念要为自己的生母、继母和安城的母亲报仇,结果呢,安城不要她,顾岚背叛了她,而最恨的夏婉青却早在八百年前就为自己“报了仇”!她这愚蠢的复仇者如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中与人厮杀,甚至都没分清敌我,又哪来的成败输赢?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可笑的事了!!!
沐华大笑起来,她边笑边挣脱了丁默远的怀抱,站起身,俯视着跪地求饶的女人,然后扬起手狠狠给了夏婉青一个巴掌:“你这个恶心透了的女人!!!”
夏婉青的右颊顿时肿了起来,嘴角流出了血,看起来很狼狈,眼神却分外明亮,她抬眸看向沐华:“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比你更恨沐山的话,那就是我,每时每刻,无时无刻不在憎恶着厌恨着你的父亲!明知道我们母女穷困潦倒,别无所依,还趁虚而入,威逼利诱,强占了我。婚后的每一天,每当他用那皱巴巴的沾染着烟酒味的手指触碰我时,我就一阵阵的泛恶心!”
“从一开始,你就完全可以选择说‘不’!”
“像你一样逃婚,丢下自己的亲妈一走了之?我不是你,我没有金钱、没有爱情,连亲情也被利益啃噬殆尽,就算这段婚姻关系肮脏透顶,我唯一能够依傍的也只有它。”夏婉青讥讽地抿了抿嘴唇:“你要什么就有什么,不要什么就可以抛开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你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上最好的学校,有父母的疼爱,拥有比阳光还要绚烂的爱情?!而我每走一步,每拥有一样东西,都要将自己的人格和自尊踩在脚下!”
沐华气得浑身发颤,不怒反笑:“你和你妈得意洋洋住进这所房子的时候,逼得方阿姨跳楼自杀的时候,我弟弟因此被赶出家门的时候,怎么没有看见你跪在我的脚边,大声哀诉你那破碎不堪的自尊和人格?!”
不依不饶 第76章
夏婉青笑了,笑容里既带着凄凉又带着说不出的诡异:“是啊,那应该是我的人生中最春风得意的时候了吧,那是我用青春作为代价交换来的一切!我要感谢之后所发生的一切的一切,因为不论如何,它让我得到了安城,得到了我生命中唯一的阳光,他是我生不如死的日子里唯一的寄托!”
话到这儿,沐华已经说不出话来,她摆了摆手:
“你快滚!立刻滚!这一辈子我都不想再看到你!”
夏婉青并没有急于站起身,她依然跪着,就像一个悲哀的无赖又像一个绝望的赌徒:
“对不起,我还没有等到我要的回复,我不能走。”
丁默远目光幽幽的看着跪在眼前的夏婉青,最终开口道:
“如果你能给出天天的亲子鉴定证明,或许我们可以考虑私下解决这件事,尽可能缩小知情者的范围。”
夏婉青抬起头,目光定定的看向丁默远:“真的吗?只要我把亲子鉴定的结果给你,即使吴亮告上法庭,你们也会放弃对天天身世的公开追究?”
丁默远看了一眼沐华,答道:“你已经说了孩子的父亲是谁,我更没必要说假话。”
“可是他已经去世那么久了,安城又行踪不明。”
“沐董事长生前的遗物里没有留下一些可以用来检测的东西吗?”
夏婉青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从这儿带走任何属于他的东西。”
“我去找找看。”
丁默远看了一眼胸口起伏不定的沐华,明白经历了背叛和欺骗双重重击之后的女人,此刻需要一个释放的出口。尽管在夏婉青和沐华的天平之间,他的倾向性早就注定了,也非常不想将两个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女人单独放在同一空间里,但是沐华从来不进自己父亲的屋子,做这件事最适合的人选只有自己,于是丁默远带有安抚性的按了按沐华的肩膀,起身走出了书房。
一时间只剩下固执的站在原地的沐华和跪地不起的夏婉青,空气里透着连掉根针都可闻及的窒息。
往事悠悠,仇恨日积月累,心结不是想解就能解开的,或许也没人想解开,反正已是陈年的死扣,任它风里来雨里去,硬生生的横在那里,这是对过去的不妥协,也是对逝者的告慰。
良久,沐华才开口道:
“我爸是怎么发现……沐天的身份的?”
“我不清楚。”因为埋着头,沐华看不见夏婉青的表情,只见她细弱的脖子宛如蒲柳般摆动。“那天回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很不好,甚至可以说阴森得可怕,我妈问他要不要吃晚饭,他看都不看她一眼,喝退了周围所有人之后,直接拖着我进了书房。踢上房门后,他抬手就给我一个嘴巴,开始质问我天天到底是谁的孩子?!”夏婉青抬起头,目光冷静得可怕,“我没有撒谎,也没有任何的隐瞒,直说了我和安城的关系,以及天天究竟是谁的孩子。当年就是你父亲害得安家家破人亡,如今我也要让他尝尝被人践踏究竟是什么滋味?!”
自从认得夏婉青以来,沐华从没有听到她讲过这么多的话,平日那个隐忍的柔弱的女子,此刻一脸问心无愧,振振有词,沐华一时间有些恍惚:曾几何时,每当提及沐山的时候,自己是不是与她如出一辙?!
“于是,我们发生了很激烈的争执,当时我也不知怎么了,被他的一巴掌,打得整个人都疯了,所有的怨恨一齐涌上心头、所有我知道的冷酷和刻薄的言辞都加诸于他的身上,似乎千错万错全都是他的错。”
“他说了些什么?”
“不记得,不记得了,只记得突然间,他就倒下去了,就那么在我眼前笔直地倒下去了……我慌了,拼命叫他,喊他,摇他,可他一点回应都没有。”
“没想过救他?不知道他的药放在哪儿?”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在听见我尖叫的那一刻,我妈就冲了进来,看见倒在地上的人,她立刻找到了他上衣口袋里的药,但是药却怎么也喂不进去,顺着嘴边又流了出来,我妈也吓傻了,瘫在地上用手指着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等李妈叫来林医生的时候,他早走了,再回不来了。”夏婉青停止了叙说,整个人仿佛回到了沐山倒地的那个时刻,虽然使用了惊慌和尖叫的字眼,可她的语气始终是淡淡的,神情中透着几分压抑和颤抖,看的出并非是出于悔恨,而是对死亡本能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