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他不禁有点来气,也顾不上给叶江面子,张口就说道:“林小姐,厂房也看了,生产线也参观了,请问你考虑得怎么样?”
他话里很带了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叶江一下子便听出来了,也猜出他在想什么,不禁恼火地瞪了他一眼:“小郑!”
小郑瞟了叶江一眼,依旧一脸不耐:“怎么啦,老叶,看完了设备谈谈价格,这不是很正常么。你也知道,这厂房工人、生产线、原料商、老客户都是现成的,买过来就能继续挣钱,用不了五六年就能回本纯赚。再不济,把地皮卖了也能得笔钱。这么公道的价格,到哪里去找?但凡是有诚意的,看了就该给准话儿了——当然,那些跑过来游园参观的不在此列。”
林紫苏自然也看出了小郑的不痛快,却懒得计较,只缓缓说道:“五百万买个带地皮产权的厂子,的确是很便宜了。这笔生意,我当然不会错过。”
说罢,她从随身小包里取出一张卡,闲闲夹在指尖:“这儿的财务应该能刷卡吧?你把李老板叫过来,我们现在就把售让合同签了。”
小郑一肚子的阴阳怪气,顿时统统堵在了嗓子眼,原本拿在手里的烟也不知何时落到了地上。他死死盯着林紫苏手上的银行卡,试图找到她在说大话的破绽,却发现,那是某银行的钻石卡,只有顶级vip客户,才能持有。
——乖乖,这小妞是来真的啊?
到底是在江湖混了十几年的,小郑一下子满面堆欢,仿佛之前那些讽刺的话根本不是他讲的:“林小姐,请您稍等,我这就叫李老板过来。”
说着,他又讨好地笑了一下,立即冲到旁边打电话去了。
对这人的前倨后恭,林紫苏根本不以为意。倒是叶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才说过小郑是他的老朋友,结果这人转身就甩脸给林紫苏看,这让他有些难堪。
干站了一会儿,叶江讪讪地问道:“林小姐,你怎么突然想买厂?”
在他眼中,林紫苏必然家世不凡,做其他来钱快的生意不是挺好,怎么会选择这种细水长流的行当。
林紫苏笑了一笑,不答反问:“叶老板,你会过来实地查看,想必也是有几分兴趣吧,怎么最后决定放弃呢?”
“哈哈,林小姐,不瞒你说,在古玩之中我最喜欢瓷器,以前年轻时也学过一阵子制瓷,还有地和这位李老板相同的念头、开一家仿制古代瓷器的工厂。不过,阴错阳差的,最后还是没做成,反而干起了金店营生。所以,这次听到朋友说有间和我曾经期望中一模一样的厂子要转卖,我马上就赶了过来。不过,权衡再三,觉得自己已经老了,总得为儿孙们想想,倾家荡产去圆梦的想法,总是有几分不现实。最终就只得放弃啦。”
说话间,叶江脸上露出几分不舍与怅然。年轻时未曾实现的梦想,当机会又放在自己的面前,却因为现实而不得不再度放弃,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林紫苏并没有错过他的怅然,“叶老板,这么说,你其实还是愿意接手这个行当啰?”
“要是有足够的钱,我肯定就买下了。林小姐,你是不知道,年轻时我学习制瓷有多痴迷,跑到景德镇泡了整整两年,那段时间,但凡稍有名气的厂子,我都混进去做过工,为的就是偷师学艺。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当初那些师傅们教我的技巧我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可惜啊,却是从来没有派上用场的机会。”叶江自嘲一笑。
“叶老板,如果——我给你这个机会,你愿不愿意呢?”
“什么?”闻言,叶江一愣,心跳悄然加快,几分期待,几分难以置信:“林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紫苏微微一笑:“如果您不嫌弃,我想请你来帮忙打理这间厂子,你以管理技术入股,每年除年薪之外,可以分得二成红利。你看怎么样?”
即使是放在猎头公司,这待遇依旧是相当有竞争力的。何遑论是多年来一直有个瓷器梦的叶江,个中吸引力,不言而喻。
他突然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快速踱了几步,末了沉声说道:“林小姐,咱们也算老相识,我就不跟你矫情了:这事儿我愿意!一千一万个愿意!你给我一个星期——不,五天时间,我回c城把古玩摊和金店交给家里人打理,马上就带着铺盖过来报道!”
见叶江激动得满面红光,林紫苏不禁莞尔。她请叶江做事,除了看中对方人品忠厚可靠之外,还有这份热情劲儿。人在工作时,对待自己喜欢的与不喜欢的事务完全是两种状态,前者激情无限,后者按部就班。她希望,自己的第一桩生意,能因叶江的激情而获得成功。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这时,小郑带着一个斯文儒雅的中年人走进了办公室。这人正是厂主李老板,他今天正巧过来拿些资料,刚进工厂就接到了小郑的电话。听说有人愿意接手,便马上赶了进来。
虽然已经在电话里听说了一些,但亲眼见到买主是位年轻少女,李老板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不过,交谈几句后,他马上收起了小窥之心,对林紫苏的缜密与敏锐刮目相看。
一个急着出手,一个愿意付现,都很有诚意。两人商谈了一会儿,很快便敲定了细节,开始着手起草合同。
等文员将整理打印好的合同递过来时,李老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不好意思,林小姐,我还想再加一条要求……你已经知道有几位老师傅生病的事了吧?能不能不要辞退那他们?他们在厂里做了十几年,可以说是我亲手培养出来的左臂右膀,学的又都是专门的活计,省城里再没第二家瓷器厂,他们若被辞退,免不了要奔波到外省去找工作——对了,不如他们往后几年、直到退休之前的工资,就由我先预付掉,你按月付给他们就好。也不用让他们过来干活,就先让他们在家养着病,等好了再说。”
听出他话里的恋眷之意,林紫苏心道,这李老板倒是个念旧的人。只是不知,他怎么一见工人生病,就做出了转让工厂的决定呢?
心有疑问,林紫苏不禁就问了出来。
李先生却有些为难,但合同虽然起草了,却还没签字。他担心好不容易找到的爽快买家心存疑惑,甚至为此反悔,左思右想,还是咬咬牙将原因说了出来:“林小姐,不瞒你说,厂里出了怪事后,我得到过高人指点,说我与这个行当的缘份已尽,不益再行商,需将生意交一有缘人来接手,往后只需安享天年就好。如果一意孤行,必定不得善终。我左思右想,到底没敢冒这个险,才决定把多年的心血转卖。”
闻言,林紫苏却是一愣:这李老板一身儒雅,看上去就是个老派的知识分子。以前做记者时,她曾做过这类人的专题,所以很了解他们:他们是建国后第一批大学生,最为崇尚科学,反感迷信,对文化的信仰是刻在骨子里的,怎么会愿意相信这些批命断运的东西呢?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李先生又解释道:“林小姐,不知你没有听说过澳门的‘龙门’?他们家可以说是华夏最有名的风水堪舆家族,铁口直断,百试不爽。两个多月前,我拿着工厂的照片找到他们,希望能请到位龙门弟子来帮我看一看这儿的风水,结果一位大师看罢照片后,就对我说了那番话。为了酬谢他,我给了足足这个数——”
他举起巴掌,正反翻了两下,“整整十万,我工厂一个月的纯利。”
林紫苏却没在意他的感叹,只在暗自出神:小晏和小帝都说过四大道门之分,莫非,这个龙门就是擅长风水堪舆的四大派传承之一?对了,朱焰是黑麒麟的人,她肯定知道。
想到这里,她便看向朱焰:“你见多识广,听说过龙门没有?”
朱焰被她夸得很受用,当即点了点头:“当然。这个澳门龙氏,确实来历不凡,他们向来只接吃得下的生意,如果是超出能力之外的,就会直接拒绝。换句话说,他们对顾客说的话都小汽车无虚言,算是一块传承了数十代的金字招牌。不过,这种批命断运的事,其实是麻衣盟更为权威。当年神算麻衣,风水龙门,并列江湖。只可惜后来麻衣盟出了大事,之后门中要么人才零落,要么……要么另有打算,就再没人做这些。以至这些年来龙门一家独大,占尽风头,靠着替人断命旺运,结下许多人脉。”
闻言,林紫苏微微垂眸,挡住眼中一缕异芒:她没有猜错,能与麻衣盟并列,这龙门果然也是四大道派之一。不过,比之麻衣盟的一蹶不振,他们可活得滋润多了。应该就是小晏口中那种传承不绝,积蓄颇丰的超级世家。
林紫苏心中暗暗思忖着,向朱焰展颜一笑:“你知道得可真多。”
“哈,以后还会告诉你更多。”朱焰略有得意地说道,浑然不知自己这么做,其实正中林紫苏下怀。
解开疑惑,与李先生签完转让购买合同,刷卡付了一半的款项当定金,约定了去相关部门办理变更手续的日子,又一起用过午餐,林紫苏便与朱焰告辞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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