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哈里发的脸，缓缓地说道：“你自己，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才对。”
哈里发冷笑一声：“你的确猜对了。如果我这次能活着回去，我一定要把他给杀了。”话里的那个“他”明显指的是哈里发背后的雇主。
我趁热打铁：“如果你能跟我们合作，那活着回去的几率会大很多。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三个仅剩的人应该联手。”
冷笑片刻后，哈里发抬头看着我：“好，我同意和你们合作。”
我点点头：“既然如此，你应当清楚我们并没有胁迫你。你若一直不同意，我也会解开绳子放你自行离去。但若是那种情况，除了立体机动装置外。我们就不会给你任何武器，因为我们也要为自己做打算。你现在既然自愿与我们合作，就别想再搞鬼，最好给我老实点。我虽然说过你如果加入，我们所有人的生存率都会大幅提高，但就算没有你，我和塔丝两个人回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扭头看了塔丝一眼，后者依旧望着我们，但神情已经不复茫然，反而是咬着嘴唇，似乎终于对我们现在的处境有了清晰的认识。我便收回目光，接着对哈里发说道：“虽然刚刚我们能对峙那么久，但是如果我发现你搞破坏的话，相信我，到时候我有信心立刻就杀掉你泄愤。”
哈里发并未表现出异议，但眼神里依旧有点轻蔑。我想想说到这地步，大概也够了，便解开他的绳子：“接下来的时间休息一下吧。晚上我们就要开始行动。到时候，”我往森林外望了一眼，“不知道会有什么在等着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0 章
入夜。
今夜空中的星星很少，稀稀拉拉的几颗镶嵌在夜空中，仿佛远远的银屑般闪着点微光。月亮却是极大，高高悬挂在天上，映衬地原本就稀少的星星更是黯然失色。远处草丛里有几点光华忽快忽慢地移动，似乎是几只萤火虫。
我们三人已经摆脱了森林里的巨人，正跋涉在草地上。赶路过程中没有人说话，一方面固然是害怕引来巨人，另一方面也佐证了我们三人各怀心事。一时间，只能听到靴子踏在草丛、泥土上的轻微声响。
离开森林后，我们就到了这片草原上。按照我的记忆，这片草原很宽广，但如果能穿过草原的话，距离调查兵团的下一个宿营地就不远了。调查兵团用马的话至多一个下午的时间，黄昏之前就能赶到。我们没有马，大概要辛苦一点，但一夜之间还是可以的。
在草原的边缘有森林。森林虽然是利用立体机动的绝佳场所，但我们还是选择了草原。之所以没有从森林里走，是因为走森林的话绕路比较远，况且森林虽然能利用立体机动装置，但现有的瓦斯已经消耗了很多，需要开始节省。况且在森林里树木遮蔽视线，巨人不容易发现。今夜月光如水，草原上无遮无蔽，若是有巨人出现我们能从很远的地方发现，有足够的时间做好准备迎击。
另外，在草原上曾经有一个城堡，以城堡为中心围绕着一片小镇，布局略有些中世纪封建领主的风格。那个小镇曾经非常宁静，但在巨人破坏玛丽亚之墙后就被废弃了。
如果在半路上遇到巨人的话……那个小镇说不定能起到一点掩护的作用。
心里正做着打算，走着走着，塔丝忽然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前绊倒。我被她吓了一跳，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哈里发也停下来脚步，但一直在旁边冷冷地看着。这时候他不屑地说了一句：“女人真是麻烦。”
我猛地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似乎想起了下午被我们捉住的事情，表情便有些微妙。我拉起塔丝后，无意识地看了看绊倒塔丝的东西，然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这个好像是人腿啊。”
塔丝一愣，吓得说不出话来。毕竟她算是第一次墙外远征，虽然上手很快解决了一头巨人，但毕竟没见过巨人屠杀人类的场景。这时候她便扭过头去看也不敢看。反倒是哈里发神情一变，凑上来看。
那是一条断腿，上面还穿着调查兵团的靴子。那条腿很明显是被巨力撕扯而开的，断口处的肌肉呈现被撕开的状态，靴子和原本应当是长裤的布料都破烂不堪。
哈里发显然对人的断肢司空见惯，但大概也是第一次看见被巨人残杀的人类的残肢，脸色也略微苍白。我忍着心里强烈的不适，伸手在那条断腿上摸了一下，然后再看看自己的手。断腿上的血液早已干了，已经变成黑色。我手上只略略蹭上了一点淡淡的印痕。
“肌肉比较僵硬，血液也已经凝固，离这名士兵被杀至少已经过去八至九个小时了。”现在大概是晚上十一点多的样子。这么一算团长他们速度还挺快。已经赶了四个多小时的路了，这一路也偶遇到几只巨人，但我们及早发现，都先绕远躲开，并没有跟巨人交手。幸好哈里发身份特殊，便多带了个指南针。要不然我们就算不被巨人吃掉也会在草原上迷路。哈里发不认得路，当时很不情愿地把指南针交给了我。
哈里发看着我，表情阴晴不定：“你怎么看得出来？”
我没回头看他，只开口回答：“我们文化课有教。”在这样的时代，课堂上教什么也不奇怪。我看了塔丝一眼：“你说对吧？”
塔丝勉强点点头：“是……但我没有去学……时间毕竟很有限。”
看着塔丝苍白的脸，我心知其实主要原因是塔丝心里不喜欢这些东西。她不愿意说出真正原因，我也没有说破。
我估摸着我们大概只走到三分之一多一点的路，心里开始有点着急。草原果然不像我想象那般容易通过，走了这么远，草原那头的森林依然只是一条单薄的线，在月光下很是暗淡。
我往前走了几步，脚下似乎又踩到了什么。我拨开草丛一看，是一只手。那手里还握着刀片。
我微微愣了愣神，咬着牙把那只断手拿起来。
塔丝原本只是害怕，见我再三伸手去碰触残肢，终于伸手捂住嘴转身干呕起来。我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拍拍她的背，忽然想起我一只手还拎着那只断手，另一只手方才摸过断腿，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塔丝干呕了一阵，转回头，脸色更是不佳。她脸上已经流出了两行眼泪，看着我手里的断手，眼泪更加汹涌。她似乎想走过来，可是看看那只手，有有点恐惧地停步。然后，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问我：“他们……都被巨人吃掉了？”
塔丝心里肯定知道答案，她这样问大概只是想寻求什么精神慰藉。但身处这种境地的我只能据实告知。
我硬起心肠回答：“没错。”
塔丝咬住自己手臂，努力不哭出声来。
我把刀片从那只断手里拿出来，查看了一下。那刀片虽然有点脏，沾满了血污和泥土，但擦一擦还是能用的。我擦了擦刀片，抬起头对塔丝说：“他们的确都死了啊，轰轰烈烈地死在战场。所以，你知道要怎么做么？”
就在塔丝愣神的片刻，我拉过她的手，把刀片放在她手里，然后合上她的手让她握紧刀柄。
塔丝手一抖，似乎回想起刚才一只断手握着这把刀片的景象。但我一直握着她的手，即使双手颤抖得很明显，她也不敢松开。
我低声对她说道：“继承他们的遗志。”
塔丝手又是一抖。我趁势松开了她的手。塔丝眼泪又流下来了，但她也没有再放手，而是颤抖着把那刀片插进了刀鞘里。
我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哈里发说：“这里大概有一场恶战，牺牲了不少士兵。虽然这么做不太人道，但是找到能用的东西都还是带上吧。重的东西就不带了，可是像刀片这样子的还是能利用一下的。”
“不用你提醒。”哈里发轻蔑地回了我一句，然后从草丛里拾起了什么。
那个是，伊西斯一直挂在手腕上的手链。
我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果然我还是自私的。面对伊西斯的手链，要我像看见其他士兵的尸体一样表现得若无其事，我是做不到的。
我开始想象，在草丛里隐藏着的尸骸，或者，刚才看到的那条腿，那只手，是不是伊西斯的。
其实仔细想想，在伊西斯祭奠妮可的时候我就已经思考过我们这些士兵的下场。最后的结果都是一份不怎么详细的档案，或者，幸运的话有一块墓碑，就给我们的人生画上了句点。
伊西斯这家伙，虽然平时经常有点大小姐脾气，性格也不太好，经常有点别扭，时而阴阳怪气地嘲讽人，但也挺关心我的。她虽然好强，但内在的心灵很敏感纤细。她在妮可的墓碑前发脾气骂妮可怎么这么轻易牺牲也就是半天前的事情。现在想来，回忆里的画面既清晰又模糊，又似隐隐漾上了一层水光。
妮可牺牲了，好歹有尸体，有墓碑。她怎么就这样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回。
忽然想起刚刚我对塔丝的说教。这样子的我，怎么能有资格去说教别人。
眼前有点恍惚。我依稀听到哈里发说：“这东西似乎是女人戴的？看这质地好像是银质的，大概也能卖点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