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士兵们的死,团长一定不会忘记。
当天的下午无事,出墙的队伍进行了休整。军医帮伤者处理伤口的情景让我感觉很不好。
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跑到训练兵团的训练场地外面等着。
我几乎是万念俱灰地蹲在街角。沉闷的风配着阴暗的天光,正是现在心情的写照。
第一次见到巨人三人组,是我刚刚墙外远征回来,在训练场地闲逛的时候看到他们的。当时我是以玩票的性质看着他们三个人尝试利用立体机动装置的皮带。那时候我一直坚信他们并不一定会与我们为敌,至少我相信还有三年,矛盾并不尖锐,一切都可以改写。我甚至为他们利用立体机动装置的天赋感到微微的兴奋。
第二次,我在图书馆偶遇阿尼。当时,我还一脑子天真的想法,心里还在隐隐地心疼身不由己的阿尼,尽管知道她是最终可能会结束我生命的女巨人。当时的我,还在天真地认为可以不牺牲任何一个人。当时的我,面对阿尼的问题,还自豪地回答着“追求自由,本来就是人类的天性啊。”
这次,大概就是第三次和他们见面吧。在这之前,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牺牲了太多人。一个个生命无情地消逝着。现实狠狠击碎了我当时幼稚愚蠢的想法。对巨人三人组抱有希望,换来的就是史丹利等无数无辜士兵的死亡。
我想到这里,胸口一痛。
虽然不愿意质疑自己的信念,可是现实给了我沉重的打击。
我靠着墙缓缓坐下来。
开始有三三两两的训练兵结束训练走出训练场。我木然地看着他们步履轻快地走过。
过了一会儿,巨人三人组终于出现在门口。
他们的神态看上去很正常。莱纳在右边满头大汗地勾着走在中间的贝特霍尔德的肩膀,大笑着说着什么。贝特霍尔德在很认真地听他说话,偶尔分神偷偷瞄在左边的阿尼一眼。阿尼扭着头,似乎完全没有在听莱纳说话。莱纳说着说着,忽然对阿尼说了些什么,阿尼转头,默默地斜睨他一眼,简单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又收回目光,扭过头去。
真是和谐呢……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从心深处涌出想要杀人的想法吧。
阿尼的脚步忽然顿了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了下来迅速扫视了一下四周。莱纳和贝特霍尔德都奇怪地停下询问。
阿尼一定是察觉到我的杀气了吧。她往四周扫视,却完全没有看到坐在街角的我。
面对另外两人的询问,阿尼只是缓缓摇了摇头,便自顾自走了。另外两个人连忙跟上。
心里一个声音一遍遍地响起:“不能冲动!”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
已经入夜了,我仍然坐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
远远走来了妮可。她看见我坐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便朝着我直直地走来。
走到我面前,俯下身。妮可略带担忧地对我说:“佩特拉,该回去了。”
我依稀记得自己木然地回到宿舍,然后就倒头大睡。
第二天开始,调查兵团的一切依然如常进行着。没有人再提起前一天捕捉巨人的事,但这件事并没有淡去,而是成为所有人心中永远不愿提起的回忆,扎在心里隐隐作痛。
团长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利威尔似乎变得更难以捉摸。韩吉看上去不像之前那样有精神了。炮弹的研究停滞不前,她也就暂时把它放下,开始进行巨人的研究。
宪兵团那边也了解到调查兵团这次行动的失败,最近收敛了不少,平时的事务也稍稍有一点让着调查兵团的趋势。这一点更加坚定了我对于杀死巨人的凶手就是莱纳、贝特霍尔德和阿尼他们三个人的判断。
我一再告诫自已不要冲动,免得对巨人三人组做出什么从而造成无法挽救的后果。尽管如此,我的内疚感依然时时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所以每一天我都努力让自己全身心地投入训练与学习中,闲暇时间就一遍一遍地拿胶体做实验。但连韩吉这种智囊型的人都没办法取得进展,我就更不用说了。
过了几天,包括我在内的一批士兵得到了两天的休假,可以回家去见见父母。
调查兵团的士兵们都是几乎没有明天的人,大家都很珍惜能够和亲人相聚的时光。大部分人都决定回家一趟。我随大流,收拾收拾东西就离开了。
家离训练兵团本部很近。很短的一段路我竟然走了很久。走到的那一瞬间,我推开门,疲惫的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话一说完,我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依旧是熟悉的场景,佩特拉的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女儿回来啦!等等,妈妈马上就做好菜吃饭。”
佩特拉的爸爸从报纸堆里抬起头:“这次又放几天假?”
“还是两天。”我进门前擦干了眼泪,装得像没事儿一样。
佩特拉的爸爸轻轻摘下眼镜:“前几天,你们好像又出墙执行任务了?”
“嗯。”我点点头,因为想起不愿触及的回忆而内心微微颤抖。我闭了闭眼,维持着一副正常的表情:“其实也就是普通的调查,没什么特别的。”
“哦……”佩特拉的爸爸眼神有点复杂地盯着我。我不敢直视他,气氛顿时变得很尴尬。
“吃饭了!”佩特拉的妈妈喜滋滋的一声叫唤恰到好处。我匆忙扔下一句:“我去帮妈妈忙。”连忙跑进厨房。
饭桌上,我默默地吃着,佩特拉的爸爸依旧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看着我。
我心里没底,手不时地抖一抖。
“女儿……”佩特拉的爸爸终于说话了啊!我手猛地一抖,汤洒在桌子上了。
“什么事?”
“你们这次出墙调查,不普通吧。”佩特拉的爸爸神情郑重地看着我:“回来的时候,爸爸发现你们的伤亡很严重……三小时之内发生这样的情况也太不寻常了。”
“其实……只是这次不太碰巧……”
“看着爸爸,别低着头。”佩特拉的爸爸一眼就看出我的犹豫与纠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爸爸妈妈很担心你。”
我抬起头,看见他们两人都在关切地看着我。那种眼神很真挚,让我完完全全地感受到这世界上还有两个人无私地关心着我,是我的爸爸妈妈。
我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接下来,我一边努力忍着眼泪,一边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大致都跟他们说了一下,当然忽略掉剧透的部分。佩特拉的父母听得很认真。
当我哽咽着说完整个事情的经过时,佩特拉的妈妈震惊而又心疼地看着我:“孩子,你吃苦了。”
我一个忍不住,一把抱住佩特拉的妈妈,在她怀里哭了起来。
哭了好久,我终于渐渐止住了冲动的情绪,轻轻地抽泣着。
就在这时候,佩特拉的爸爸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说,到墙外捕捉巨人是为了做炮弹的实验?”
“嗯……”我点点头,“这个炮弹的设想还是我提出来的……现在因为这个死了那么多人……”
“等等,先别说这些。”佩特拉的爸爸紧盯着我,“我没听错的话……你们研究的那种炮弹,是用树胶作为主要的原材料?”
“是呀。”我感觉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了?有问题吗?”
老人眼中精光一闪:“这种事,你怎么忘了你爸爸呢?”
“诶?”我一愣一愣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只见佩特拉的爸爸拍了拍胸口:“你别忘了,你爸爸以前是个植物学家啊!”
“啊啊啊啊啊!”我急忙回溯记忆,发现佩特拉的爸爸以前的确是植物学家没错,在十年前移居进罗塞之墙后不再从事植物学的研究,开了家小店做起了小生意。
“这么说……爸爸你有办法改良那种胶体?”我顿时似乎抓住了希望,失声问道。
“这个嘛~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可是……”佩特拉的爸爸眼中信心满满,“爸爸我以前啊,可是专门研究过巨木森林的树木的啊!就是那时候搬家了,不方便去原地取材所以才中止了研究。”
“太棒了!”我顿时站起来,想想又觉得不妥,重新坐下,“爸爸,你等下吃完晚餐跟我去实验室好不好?”
“还吃什么晚餐啊,现在就去啊!”佩特拉的爸爸随手抓起一个面包,边啃着便吩咐佩特拉的妈妈:“我和女儿出去了啊,你就好好呆在家里等着我们胜利的消息!”年纪挺大的人了,还精力充沛像一个孩子。
“好的。”佩特拉的妈妈满口答应,脸上漾开一片温柔的笑意。
我和佩特拉的爸爸风风火火地冲进实验室的时候,韩吉以为我打击太大精神错乱了。等听完我们的来意后,韩吉也非常兴奋,找出剩余的一大桶树胶全部交给了佩特拉的爸爸。
佩特拉的爸爸虽然停止研究植物学已经有十年,可是动作间丝毫不见生疏。他列出了可能需要的药品,然后有条不紊地一项一项进行着实验。我和韩吉在一旁给他做助手帮忙。
第二天,团长他们也知道了这件事情。一大早,团长就带着一大批人打开了实验室的门进来。忙了一晚上的我一下子被外面的天光晃了眼,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