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讲完,公交车已经到站,我赶紧上了车刷卡,就往后头走,坐在最后一排,高高的,能将整个公交都看得清清楚楚,手机还放在耳边,就听着里面传来秦百年冷静的声音,“这事儿我也听说过了,男人嘛,总得有个儿子,像他那么大的家业,你要是以后也有个儿子,我也得考虑给我个外孙点东西。”
他把这样的男人介绍给我,却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跟我说起我将来可能会的儿子,可能会得到的东西,我几乎麻木了,真的,全身没有,半边儿总有的,——我其实很想要,但是得到的东西,会失去的更多,不是谁都能像秦娇娇一样不用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好的——
比如我,我也想着能继承我亲爸的东西,但事实上我晓得那是不可能的,他早就有了遗嘱,东西全是秦娇娇的,呃,我亲爸那个妻子也有占,我一分儿都没有,秦老先生也没有表示反对,钱是他的,他爱给谁就给谁,我不稀罕!
呃,说的我自己好像品德高洁,对钱浑不在意似的,不过是因为早就没有我的份,不得不看开,叫人喜欢这种事,从周各各身上,从秦百年身上,我明明白白地发现不是光努力就成行的。
“那谢谢秦先生——”我轻松愉快地告诉他,或者说是很欢快的都行,“我在国外出过车祸,医生说我这辈子都不太可能有孩子了,秦先生,谢谢您的深情厚意,我替我那个永远都不会存在的孩子谢谢您。”
这个点儿,车上没有多少人,我又坐在后面,孤零零的,真的,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不是车祸,是……
我悄悄地压下快要上来的念头,欢快地没等我亲爸秦百年表示对我进慰问,我就把通话掐断了,并顺便把他的号码加入黑名单,——又欢快地想起周弟弟对我承诺,说带我去看医生这事儿,反正我上班不去了,请过假的,还不如在快下班时候给他去个电话。
在下班点到之前,我还是回家换家舒适的衣服。
王嫩嫩在家里居然没有玩游戏,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开门进来还有点讶异,“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不怕领导揪你的点儿?”
我脱了鞋子,软手软脚地往客厅里走,人倒在沙发里,靠着她,有气无力,真想把脑袋都放空,那样就没有烦恼,得多好!“请过假了。”
“那个人不是张谨慎嘛,秦百年是你爸?”王嫩嫩眼睛盯着电视,漫不经心地问我,讲到这里,她还停了下,眼睛看了看我,“我开始还没认出来是张谨慎,还是他同我打的招呼,我才晓得他是张谨慎。”
“唔。”我实在是没提不起力气,又想想张谨慎的大名,谁知道他是秦百年不可或缺的人,是司机也好,是助理也行,反正他在秦百年身边,就是秦百年的象征,“奇怪吧,秦百年是我亲爸——”
“有什么可奇怪的——”王嫩嫩从鼻子里哼哼,“我爸还是王振年呢。”
“噗——”我乐了,伸手拍她的肩膀,“哟,那你不是我们的长公主?”
王嫩嫩转过脸,很认真地看着我,“干爹。”
“噗——”
经她这么一遭,我烦闷的心情顿时没有了,王嫩嫩很有说冷笑话的本事。
我歪在沙发里睡觉,养精神,电视的声音也阻止不了我睡觉。
醒来的时候刚好凑上点,王嫩嫩已经不在客厅,我身上多了条薄毯,想来是她给我盖的,赶紧找出手机给周弟弟打电话,“周委员,是我秦白白,晚上有没有空,劳驾您陪我过去看看老中医?”
周弟弟回答的很干脆。
还说他等会来接我。
挺好的。
我赶紧冲个澡,换身衣物,最重要的是换条内裤,怕有汗味,因为看医生看的不是别的地儿,尤其是这块儿,我觉得挺羞人的,本来也就没有什么味儿,还是觉得换一条比较好。
出门时,我还跟王嫩嫩说了声,她已经窝在电脑前,我跟她说话时,她是应声了,但头没回,她一贯是这样子,我也习惯了,游戏跟她的命一样。
周弟弟的车子已经在楼下,我头次享受被人接送的待遇,呃,中午那一回不算,秦百年先生如果没想把我介绍给陈利人,估计我上他车的资格都没有,真的,确实很荣幸,他的车子,我就上这么第二回,第一回还是小时候做DNA检测那一回,还小,还羡慕来着,现在晓得有些事是羡慕不来的。
比如秦娇娇,又比如我。
人生际遇不一样,所以也别羡慕了。
周弟弟那一身,叫我看了有点发笑,瞧瞧他,上半身正经的西装衬衫,下面就是西装短裤儿,说真的,这样穿,显得他更精神,更帅气,更好看,——可真要在单位这样穿,算是挺出格的,我在想可能他也是回去换过一身的。
——简直就跟催命符一样,我尽管做过心理建设,也恨不得下个咒给自己,叫自己别痒了,看见他,还是痒了,原来就是痒,感觉是无缘无故的,现在痒,像是缺男人似的,有了因由,——比起无缘无故的痒,我想缺男人痒,毕竟太难听了点。
“听说秦叔要跟陈利人联合开发海岛旅游区,那个村是你联的那个村?”周弟弟一边开车,一边分神问我。
我侧脸看他,从我这边看过去,他的侧脸相当有轮廓,我几乎找不出来周各各与他哪里有像的,想起早上的周各各,我心里头又有点发怵,又有点自我厌弃,——不由自主地就再夹紧腿,再往紧里夹,越夹越紧越好。
“谁知道呢——”我一点都不好奇,也不打算掺合这事,凭什么我联村的,我就得参加这事儿,我故作没事人一样,“我这么找你,秦娇娇不会误会吧?”
今天秦娇娇让我不爽快了,一个是我亲爸秦百年带给我的,一个是陈利人带给我的,虽说为了别人生气是不值得的,还是忍不住,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子,——坏心眼的,忍不住就想撩拨一下周弟弟。
他意外地看向我,那双眼睛显得特别漂亮,朝我一笑,“她为什么要误会我?”
这话说的挺奇怪,好像他同秦娇娇压根儿就没有关系似的,我诧异地看着他,心里头有话就忍不住,“你跟她、跟她……”
有些事,能做得出来,未必能说得出来。
“我跟她能有什么事?”他笑得特别真诚。
让我心底都胆寒,这都是怎么样的一种人,开始还让我去破坏周各各,我又看无意中看一出那成/人游戏,现在他到是坦白地问我,他与秦娇娇能有什么事?
是我神经了,还是他神经了?
这世界真难懂,而我碰到最难懂的人。
隐隐地,我看向他,表示深切的同情,——肯定是他是藏在心里难说,也许秦娇娇来了,跟他叙会旧,其实真正的目标是周各各,他不过就是顺带的?我最大的恶意去揣测秦娇娇的三角关系,心里为这个猜测而隐隐感到有些莫名的快意。
“我以前听说娇娇快跟高炽结婚的,有这回事?”小道消息传得快,我刚回国那年听说的,眼睛看他,仔细地不想漏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而叫我失望的是压根儿没有看到,“听到时我真觉得不知道谁传的假消息,就凭咱们副市长的一片心,她哪里能把人这么就丢了。”
“她就爱玩,不爱玩,怎么知道她在人家心里的位置?”周弟弟斜我一眼,颇有点自嘲的意味,“不像某些人,玩过头了,人家也没把人当回事——”
话很明显,跟嘲笑我似的,——
可我不是笨蛋,我也听得出来,他是在说他自己,却叫我感同身受,可不是嘛,我也就这样子,有些事真不是努力就能成的,让我有了点“同是天涯流落人”的感觉,不自觉的看向他,就有点同情。
又是一个给秦娇娇祸害的,但秦娇娇总能让人觉得她与任何人都无关,清白无辜,尽管女人能看得出来本性如何,但男人们的眼光跟女人们不一样,她还是清白无辜的秦娇娇,呵呵——
我忍不住想笑,又觉得会让他没面子,拍拍他的肩头,“我都过来了,你也能过来的。”是真心安慰他的,免得这位新领导心里难受,我再补上一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新的?”他分神看我一眼。
也就淡淡的一眼,不是我多心,我多想,而是我真觉得就那么一眼,就跟“千树万树梨花开”似的,想法真不是普通的矫情,——底下更痒,痒得我几乎坐不住,——我没理他的反问,“你找个地方停一下,我难受。”
反正他知道我的难处,也就少了那点面子上的顾忌。
“痒得坐不住?”
周弟弟一下子就猜中。
我也懒得装一回羞怯的模样,人就这样子,人家不知道的时候还能装一下,现在我装不了,大大方方地挤着腿儿,“痒得很,跟见鬼似的,上次打了针还好一点,星期一见到你时,就更痒了,见一回痒一回……”
“见我才痒的?”他把车子停在一边,好看的面容似乎镀上一层叫做“骄傲”的色彩,瞧向我的眼神都有点跟沾了花似的,他微微凑近我,“怎么个痒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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