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在这样孤单落寞的冷夜,他们还能重逢,这感觉真是无法言喻,很美妙,更多的却是怅然。
……
寂静的夜晚,可以听见秋风和落叶的声音,很动听。喷泉水倾泻而下,溅起的水滴在路灯的折射下,跳跃着灵动的光。
夜幕上缀着的星辰明明暗暗,衬得一弯弦月越加明媚撩人。
她接过他手中的冰激凌,不知是他握得太久,还是她的错觉,冰淇淋上竟有着温暖的温度。
“你考上军校了?”她望了望他身上的衣服。
“嗯,”他在她身边坐下。“你没学芭蕾舞么?”
提起芭蕾舞,她不禁叹了口气。“学了。学了两年,觉得没什么‘钱途’,放弃了!”
“……”
他对此没发表什么意见,大概他也认为,比起雅俗共赏的影视圈,那承载着西方文化底蕴的高雅艺术的确看不出什么“钱”景。
她默默吃冰淇淋,不得不说,她好久没吃冰淇淋这种甜食了,吃起来格外的甜,直甜到血液里。
她的冰淇淋还剩下最后一口时,他忽然问。“送你回来的人,是你男朋友?”
她想要否认,终究觉得潜规则这种事,还是潜着的好,摆到台面上太不光彩了。“暂时,可以这么理解。”
“暂时?”
简葇吃下最后一口,用包裹着蛋卷的纸巾擦了擦手上的粘腻,“对他那样的男人来说……女人是没有保质期的,开封即食,无需保存。”
郑伟看了一眼她无喜亦无忧的表情,似乎读懂了什么。“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要开封。”
他的语气太过清淡,让她无法分辨这句话是一种建议,亦或者,简简单单的陈述一个事实。
很多时候,即便明知是事实,许多人还是不愿意去相信,总以为没有发生的事情,结果就是未知的。直到有一天被现实践踏得体无完肤,一无所有,才知道自己的天真,旁观者嘲笑其可笑可悲,可谁没有为梦寐以求的渴望一时痴迷的时候。
对于梦寐以求的渴望,她认为这个话题不适合这样久别重逢场景,于是转移了话题。“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朋友在这里有个公寓,前不久他出国了,把房子给我住……”
“你住在这里?!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军校管的严,我们平时不能随便离开学校,这个周末轮到我休假。”
“哦。”对于军校严格的管理制度,她早就知道的。
“我回来时正好看见你。”他顿了顿,“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话题有绕回来的趋势,她忙避重就轻问。“你怎么没回家?和你爸爸的关系还没有缓和吗?”
“到底是父子,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缓和不了。只是难得有假期,我不想对着他那张时刻写着敌我矛盾阶级斗争的脸度过。”
“是啊,到底是父子……”
又一阵寂静无声,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开口了:“我听说你爸爸去世了……”
她仰起头,看着夜幕上缀满的星辰,最亮的一颗遥遥挂在东方,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嗯,就是你约我看电影那天,他离开的。”
她不知道那天晚上他在电影院门口等了多久,不知道那晚他想对她说什么话,也不知道他以后为什么再没出现,然而这些比起至亲的离去,比起家的支离破碎,不重要了。
喷泉溅起的水滴努力跳跃的更高,终来不及照亮夜空,转眼已坠落,随波逐流……
郑伟轻轻握住她微颤的手,他的掌心很烫,会灼伤人一样。
☆、午夜(二)
自从踏进娱乐圈,简葇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像在拍一部漫长的电视连续剧,每一幕都要严格按照剧本上的设定演下去,不管那是不是她想要演的。但与拍戏不同的是,她的人生NG了,就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所以她不能出一点的差错。
犹豫了很久,她抽回已被握得滚烫的手,从冰凉的石阶上站起来。“很晚了,我该回去了。”
“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
她以为他想借来打电话,从包里翻出手机递给他,他纯熟地在手机上输入了一连串号码,拨通。
悦耳的和弦乐响起,如果她没记错,正是她刚演那部电视剧的片尾曲,曲子出自一位著名的作曲家之手,很是动人,也正是她的手机铃声。
他将手机合上,还给她。“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可以找我,比如……丢了钱包。”
提起丢钱包的事,她不禁想起年幼无知的自己。无知得弄丢了仅放了二十块钱的钱包,她便站在街边悲痛欲绝,好像丢了个钱包就是天大的悲伤,把全世界都填进去,也填补不了她心头的悲伤。幸好郑伟帮她找了回来。
“钱包倒是没丢,”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终于想到了一件,“我的电脑坏了,不知道找谁帮我修……因为里面存着很多我和家人的照片,我不想被别人看见。”
“我算是‘别人’吗?”
“如果你会修的话,不算!”
不过,她看看手表,这个时间貌似有点晚,让一个男人去她家里修电脑,会不会让他以为这和“请他去家里喝杯咖啡”表达着同一个意思。
她正犹豫着要怎么委婉地表达出她“不是很急着用”的意思,听见他说。“你明天什么时间方便?我就住在对面这栋楼,随时可以过来。”
他指了指与她家毗邻的另一栋楼,估计从他的家出来到进她的门,步行也只要两分钟,果然很方便。
“我明天没有通告,也没有课……”蓦然想起岳启飞临走时说的话,好心情消了大半,“不过我晚上有事,你上午能来吗?”
他点头。
“我家在20楼3号门。”
“嗯。”
简葇走回公寓楼下,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正帮她拉开沉重大门的郑伟。她再忍,又是没忍住,“那晚,你在电影院门口等了我多久?”
“等到最后一场电影散场。”
__________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简葇的回忆,回过神,周围还是清冷的黑白色。
她拿起电话看了一眼,电话毫无意外是赵天天打来的。“赵大记者,今晚收获如何?”
“收获太大了!你快点从实招来,你和郑伟是不是有什么奸~~情?我可是有证据的,别等我严~刑~逼~供哦!”
“呃,我今天晚上明明跟岳启飞在一起,你的眼镜是不是该换了?”
“我刚换的眼镜,所以,我一定不会看错,在你家楼下的那个男人,肯定是郑伟。”
为了确定她没听错,她又问了一遍:“你是说,郑伟在我家楼下?!”
“是啊,他刚才把我拍的照片全都审查一遍,脸色黑得呀,就跟看见老婆偷~人差不多。”
她这边还没消化好赵大记者这句“就跟看见老婆偷~人差不多”,那边门铃响了,打开可视门铃的屏幕,她亲眼目睹了“跟看见老婆偷~人差不多”的脸色……果然不是一般的阴沉。
听不到简葇的回应,赵天天使出绝招:“看来,你是想我现在去找你严~刑~逼~供?”
“别!”一听见赵天天要登门造访,简葇立刻从实招来:“我招了,我全招了。我们……正在发展中,具体发展到哪一步,还要看缘分吧!“
“这么说,你们有戏喽?”
“戏是有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微电影。”
“微电影?你确定前面没少说一个A?!”
A—V电影,貌似今晚也不是没有可能。
抹了抹额边骤然而出的热汗,她换成温软哀求的语气:“我的亲姐姐,你Y~Y一下就成了,前万别乱写啊。”
“放心吧!除非我活腻了,我哪敢乱写他。”
门铃又一次响起,为了避免赵天天灵敏的嗅觉嗅出什么情况来,简葇借口明天有个通告,需要早点休息,迅速结束了通话。
……
沉闷的敲门声取代了门铃声,在这无声的午夜,这样的敲门声格外的扰民。
为了隔壁白骨精的美容觉质量,简葇不得不回应:“郑处长,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
“有。”
“该不是又来取回你的东西吧?”
他淡淡地说:“我来跟你聊一聊昨晚的感受。”
“……”
“你不用开门,我们隔着门聊也是一样。反正现在夜深人静,我说话大点声,你也能听见。只是不知道楼下的狗仔走了没有,她一定对我们的关系很好奇……”
或许真是年纪大了,锋芒磨平了,她年轻时那份不知天高地厚的坚持和决绝被现实消磨尽了。
时隔多年,她在可视门铃里看着站在门外的男人,脑子里浮现的一幕竟然不再是他拥着性感妖娆的当红女歌星在顶级配置的A8里醉生梦死,而是他昨夜抱着她,说出那句“我想要的女人,始终只有你一个”时,声音里浓得化不开的眷恋。
明知道这扇门一旦开启,他们之间的关系再也纠缠不清,她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旋开门锁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