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妈妈死了,她已经死了,不然你以为凭什么会轮到你走进这个家?罗、紫、玉!
韩轲大惊小怪飙了句高音,程以萱猛然回神,这才明白他在惊讶些什么。原来自己恍惚之间竟将择好的菜丢进了垃圾桶里。
“我说你行不行啊,大小姐?”垂涎许久的韩轲有些焦躁,生怕好好的一顿美食落了空。
丁齐远没有韩轲那么好意思,只是眼神飘忽地偷偷往这边瞥,一个不小心和程以萱对上了,便急忙撤回目光往天上望。
程以萱原本冷去的心重又燃起温暖,“行啊,等着,很快的。”
她口中应着,手里忙着,脸上笑着。
有这些朋友,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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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的名字是绝不可以随便想起的,尤其当这个人是你所不愿见到,而你又偏偏离她很近的时候。
只可惜程以萱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手机响起时程以萱正在电脑文档前苦苦挣扎,而来电显示则让她有种触目惊心的恐怖感。
拉开窗帘,窗外夜色已漆黑如墨,却不见弯月,更没有星子。
这不是个好天气,写鬼故事倒适合了。她自嘲地笑了笑,顿时来了勇气。
“罗紫玉?”她好讨厌这个名字从口中吐出的感觉,有些后悔,刚才说“喂”就好了。
“没想到会是我吧?”声音依旧冰冷如昔,罗紫玉从来都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女人,所以当年程修业会娶她进门,程以萱一直都想不通。
到如今,依然。
叼了一块薄薄小小的酥饼干在嘴里嚼,葱花的味道弥漫齿舌之间,很香浓。
程以萱仰面躺倒在电脑桌旁,2米的大床被她用新絮的薄褥子铺了一层又一层,松软地仿佛躺在云朵里,细细闻去,还有阳光的味道。程以萱以为,那也应该是妈妈的味道。
手机那端的女人依旧沉稳地可怕,不声不响地任由她在这边折腾。半晌,程以萱终于懒懒开口,“没想到的事情多了,也不多你一个。”
罗紫玉冷冷笑:“不错,三年不见,你还是那么伶牙俐齿。”
程以萱也笑:“三年不见,你不也还是老样子,那么阴冷,讨人厌!哦不对,是我说错了,听说四十多岁的女人老得很快的,你又怎么可能还是老样子?”
手机中出现了短暂的静,罗紫玉很快压下了情绪,继续冷冷说道:“我今天给你打电话不是闲的没事做来和你拌嘴的,你爸爸说,让你明天中午回家吃饭,他很想你。”
“是吗?”程以萱原本想一口拒绝,可那女人的冷静却令她有着小小的不快,她决定戏弄一下她。
“是爸爸想我了吗?我还以为是别人比较想念我呢……”
她话音未落,手机中已传来了愤怒的忙音。
呦,那个女人终于生气喽。这个法子还是一样管用嘛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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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果然不是个好天气,大半个上午已经过去,屋外依然见不到半点阳光,阴霾地可以。
程以萱早早起床,又早早拎起了睡眼朦胧的韩轲,逼他为自己做了个清爽的造型。
这天她的心情简直好得出奇,从掀韩轲被子那一刻起,口中便一直哼着小曲,可怜韩轲半睡半醒,几乎以为屋里闯进了流氓。
“大姐,咱们授受不亲行吗?你这样随便,它容易出事好不?”直至帮程以萱做完了全套的造型,韩轲才惊魂稍定,有了思维的能力。
对着镜子里的大美人眨眨眼,程以萱十分满意,再瞧大美人身后面色难看的那家伙,怎么瞧怎么碍眼,她忍不住唾弃:“出毛事,出毛事?装什么贞洁烈女,谁不知道你穿那么大一花裤衩睡觉,又看不到什么,矫情!”
“你你你!”韩轲挥舞着兰花指,小脸气得煞白,扭头便走。
程以萱对着镜子继续斜眼,“对对对,赶紧去找你家小名名告状,让他来替你出头!诶,不对呀,我怎么记得你穿花裤衩这事就是他告诉我的呢?”
“……”
两个人在镜子中对峙半晌,韩轲终于长叹一口气,指着镜子中眉飞色舞的程以萱道:“你呀,就是典型的过河拆桥。”
“不过,你还是瞒不过我,出什么事儿了?”
“你要……回家!!!”
客厅内的三个人男人异口同声惊呼道。
被邱名山的目光扫过,韩轲和丁齐远都识趣地闭上了嘴。邱名山这才重申道:“你要带我回家吃饭?”
“是。”程以萱老老实实答道。
邱名山想了想,再问:“以什么身份?”
“男朋友。”程以萱分贝明显降低,语气却依然笃定。
在三个人迥异的目光中,邱名山淡然点头,“好。”
“好——”韩轲刚刚挑高的音调随着邱名山凝重的一瞥陡然而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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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已显暗沉的旧宅院里有程以萱许多难忘的回忆,如果细细想来,大概占据更多的还是痛苦吧。不过痛苦之中,又总是掺杂着些许美好,比如程修业那声温暖的“小以”,又比如每次归家时急匆匆迎出门来的那张笑脸。
那张年轻的脸上总是朝气蓬勃,灿烂的笑容好似能够映亮半边天空,有他在的地方,程以萱以为那总是晴天。
却除去今天。
“姐,咱们走。”硬生生将邱名山从程以萱身边挤开,程佑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再明显不过。
自从成名之后,堂堂邱老大何时受过这种待遇?程以萱有些担心,探身去望他。邱名山却只是温文而笑,示意自己无碍。
程以萱仍觉不妥,还在兀自责备“真不懂礼貌小赫,你姐夫……”身子一歪,已被程佑赫迅速拉进了屋中。
“爸,爸,姐回来了!”
匆匆迎出来的程修业初见邱名山时也是一怔,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眉目间竟好似还带了几分喜色,搅得程以萱几度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直到穿过玄关,来到正厅,她才了然。
沙发上端坐着的男人微微垂了头,脸色肃正地好似身上那套从英国定制回来的黑色西服。程以萱还认得,因为那是她亲手为他选定,又是她亲自飞去英国一路仔细抱回的。她知道他最恨穿西装,偏偏又难得有机会摆脱,所以特意为他选了休闲款。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听到程以萱进来的声音,陆海洋抬头望来。四目相对之时,程以萱确信自己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欣喜。
她多么希望此时此刻,自己的眼中也能流露出同样的喜悦,就如从前,那些快乐的日子,没有真相,也没有……
岳歆怡。
“瞧瞧,这不是我亲爱的程以萱小姐姐嘛,哦不,我现在似乎应该称你为已然大作家了。”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后,岳歆怡侧脸向陆海洋笑,“你说对不对啊,亲爱的?”
岳歆怡笑得甜蜜又得意,两只手臂柔若无骨一般紧紧缠在陆海洋的臂膀上。
陆海洋没有看他,只是浅浅“嗯”了一声,眼底的光蓦然暗下去。他垂下了头。
程以萱侧在身旁的右手微微有些颤抖,食指的关节处被她不觉中掐地已有些泛了白。
明明知道自己是该恨他的,更加以为经过了三年的磨炼和沉淀,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坚强到可以接受他对自己的背叛。可事到如今,她才知道是自己错了。
那个坚强的程以萱她可以面对这世上的任何人,却只除了他。
邱名山这时正好走进客厅,将几个人的表情一一收入眼中。
“小以?”他的手臂自然而然搭在程以萱的腰间,将她揽入怀中。
邱名山的声音仿佛一泓清潭,平稳而厚重,程以萱的心立时便踏实下来,“才过来,你好慢哦。”
她感激地冲他笑,落在旁人眼中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陆海洋本已不堪的脸色愈发黯淡了,而之前笑靥如花的岳歆怡显然也没有料想到邱名山会突然出现,笑容在脸上竟也顿了一顿。
“邱大老板?”起身时,她的神情已恢复如初,没有丝毫破绽。变脸之快,简直就如罗紫玉的翻版,有的时候,程以萱真有些怀疑,这女人其实不会就是罗紫玉的私生女吧?
岳歆怡素来都不会放过与权贵亲近的机会,哪怕身旁就是千辛万苦抢到手的未婚夫。对于她毫不遮掩的热情,邱名山却视而不见,只是温和地点头,“岳小姐。”
“你认识我?”岳歆怡受宠若惊。
“久仰大名了。”在岳歆怡愈发魅惑的笑容中,邱名山缓缓说道:“性情乖戾、任性刁蛮,岳小姐你在N市那样出名,我真是想不认识也难了。”
岳歆怡原本得意上翘的唇角顿时僵在原处。
陆海洋原本只是冷眼旁观,此时却突然起身,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来到邱名山近前,向他伸出右手,“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邱名山笑,仿若见到老友一般紧紧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