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在你背后没有蹭干净。”她十分嚣张地回瞪他,摇头晃脑的样子像只小宠物。
霍永宁板了一会儿脸,终于还是撑不住笑了。
你仗着他的喜欢,才能作天作地;而他因为喜欢你,才甘之如怡。
她微笑着把头靠在他肩上,恍然间觉得,美梦成真。
在八角街不知名的户外运动商店买了全套的衣服,一出门霍永宁就把冲锋衣套在了衬衣西裤外边,不伦不类地跟着舒莞回酒店。
他的手很凉。
拉萨今天又是寒风微起,舒莞伸手探了探他的脸:“你的嘴唇有点紫,是不舒服吗?”
“没有。”他有点嘴硬,“很好啊。”
她不由分说拉他拐进昨天的甜茶店,对老板说:“一壶奶茶。”
霍永宁在踏进甜茶店的时候脸色就有些变了,按捺着坐了一会儿,老板娘端了小热水瓶进来,舒莞给他倒了一杯递到面前:“喝一点?能够缓解高原反应的。”
霍永宁眼光里全是警惕,皱眉看着这一小杯浓稠的热饮,不肯伸手去接。
舒莞连忙一口喝了,咂吧了一下嘴说;“很好喝啊,你不试试吗?”
他终于肯妥协接过第二杯,拿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脸色又白了点:“什么味道?”
“喝下去很清爽的啦,试试嘛!”舒莞好言好语地劝他。
他踌躇很久,一咬牙喝了进去。
“怎么样,好点没?”舒莞满心期待地看着他的脸色。
从青到白,再从白到青,他淡淡地站起来说:“我先出去一下。”
大概十分钟后,霍永宁重新推门进来:“走吧,去酒店。”
“去打电话啦?公司找你吗?”
他难得冷幽默了一次,缓缓地说:“去吐了。”
说起来,高原反应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有人说瘦的人不容易高反,可是和舒莞同一班飞机来的一个瘦得像麻秆一样的年轻人刚下飞机就晕了。也有人说体育比较差的人肺活量小,不容易高反,可酒店的服务生说前晚有个姑娘被送进医院,她自称前半辈子都没完整地跑下四百米。
可见会不会有高原反应,是个类似中彩票的东西。
霍永宁这样好的体质,也终于被击溃了。
他一进酒店就躺了下来,可惜这东西不是感冒,舒莞没办法和他感同身受,知道他吃不下东西,就说:“我去买些水果吧。”
其实当地人都知道,对于游客来说,有一种缓解高反的方式非常见效,只要在酒店吊葡萄糖和一些抗高反的药物,第二天立马活蹦乱跳。
不过这个疗法舒莞提都没提,做了霍永宁近一年的秘书,她知道他的顽固怪癖,平常的感冒发烧都是由家庭医生弄些药水维C喝下去,从来不吊水。
有次他咳嗽得厉害,她在旁边听得有些担心是肺炎,他依旧坚持不去医院,医生都劝他了,他也只是淡淡一句“不去”。
舒莞有一次问过他为什么这么讨厌吊水,他给的答案很简单,只是不喜欢针头刺进肌肤的感觉而已。
这样的人,当你不幸遇到那个顽固的点,只能绕开。
高原反应也不是病,一般休息两天就能好,大不了她就陪着他在酒店休息呗。
舒莞提着一袋橙子回房间,门却没有关严实,她蹑手蹑脚走进去,听到陌生地声音在说:“……你血液里的含氧量有些低,不过吊水的话一晚上就好了。”
他果然踌躇了一下:“有什么特效药吗?”
“吊水的效果最好,不过年轻人,身体素质好,慢慢熬几天也会适应的。”医生十分善解人意地说。
“那就吊水吧。”霍永宁似乎都没多想,“我的假期不长,这里躺着的话没办法陪女朋友出去玩。”
心底又被温暖地戳了一下。
她靠在墙边,有些无力的想,这个男人对她好,可是有些太好了……
手里提着的塑料袋忽然一轻,从底下裂开了,橘子骨碌碌地滚了一地。
她连忙去捡起来,霍永宁从床上半坐起来,探出身子:“回来了?”
她没说自己站了有一会儿了,闷闷地说:“嗯。”
“医生说明天就能好。”他悠闲地靠回床上说,“想想去哪里吧。”
医生帮他插好了针,留下电话,很快就离开了。
房间里只开着台灯,暮色中远处的布达拉宫白墙红瓦,舒莞给他剥橘子,霍永宁没什么胃口,拍了拍身边:“陪我躺一会儿。”
她抱着他的手臂躺下来:“霍永宁,我有点后悔让你过来了。”
他佯装有些生气:“觉得我拖你后腿了吗?”
“不是……你这样对我,我会越来越贪心。”她吸吸鼻子说,“有一天你不在我身边了,或许我还会有点难过。”
她说过许多真真假假的话,有时候霍永宁也分辨不出她的喜怒哀乐——可唯独今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接机时她的高兴,以及此刻的患得患失。
与其说患得患失,又更像是一种不安。
因为没有安全感,才会这样吧?
他抽出手,弹了下她的额角,缓声说,“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还很长,别东想西想的。”
她默默点了头,忽然想到,明明生病的是他,可怎么看,他都是更加强势地在照顾自己呢。
第二天舒莞醒过来的时候,霍永宁不在房间里。
她有些心急地翻身下床,他精神奕奕地从外边回来了。
“去吃早饭吧,车子在外边等了。”他在背后盯着她洗脸刷牙,“今天天气还行。”
“去哪里?”舒莞嘴里还含着牙刷问。
“日喀则啊……”霍永宁有些愕然,“你昨晚不是说要去吗?”
“我说了吗?”舒莞也是一脸惊讶,依稀记得半睡半醒的时候说过一句,“你身体没事了吗?”
他盯着她,忽然暖昧地笑了笑:“没事了,想做什么都可以。”
结果还真转过她的身子就亲了下去,最后两个人搞得满脸都是牙膏沫,一直糟蹋到了床单才肯罢休。
酒店帮忙联系了一辆越野车,司机是当地藏族,四十多岁,因为高原紫外线的关系,肤色黑红,普通话说得不算标准熟练,一路上帮忙介绍景点,十分热情直爽。
从拉萨到日喀则,坐车翻越冈巴拉山,途径羊湖,沿途道路崎岖,又因为限速,大概下午抵达。
这个时节,天气时不时的阴云密布,只要稍稍不见了太阳,立刻觉得寒风刺骨。
司机开惯了这条线,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一直往上,速度不紧不慢。
五颜六色的经幡在风中猎猎,司机停下车,转头说:“冈巴拉山口到了,要下去拍几张照吗?”
舒莞拉开车门就蹦下去了,霍永宁喊她先戴上围巾都来不及,大叔看着她蹦跶的背影,转头嘱咐他:“让她别跑那么快,这里五千多米海拔,容易缺氧。”
霍永宁套上了冲锋衣,高一脚低一脚地往前追她,其实今天的能见度不算好,望出去阴沉沉的一片,她又站得那么高,仿佛风一卷就会被吹走似的,霍永宁逆着风喊她:“回来把围巾戴上!”
舒莞蹦蹦跳跳地从经幡下边钻出来,站在他面前,乖乖地任由他给自己围上围巾,最后只露出一双生动的眼睛出来:“好了吗?”
他说一声好了,她又小跑回原地,比画着让他拍照。
两个人都懒,没拿相机,他就拿手机给她拍。
其实风大得连他也站不稳,更谈不上对焦抓表情了。舒莞站在高处向他招手,等他爬上来,她指着远处的山谷说:“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即便高反己经痊愈,霍永宁一步步走上去还是有些吃力,倒是舒莞的精力好得惊人。
她始终领先他十多步,走到几百米外的那个山口,五千多米的海拔,脚下蜿蜒壮阔的盘山公路,令人觉得自己这样渺小。
刘海儿被风吹起来,额头上忽然一凉,她眯起眼睛,竟然下雪了。
狂风怒卷起大片大片的雪花,等到霍永宁走到她身边,她拉住他的手臂,慢慢地蹲了下去,又侧仰着头,有气无力地看着他。
毫无征兆地开始头痛,像是有人抽走了所有的氧气,只留下可怜的一点,逼得她大口呼吸,眼前的雪片成了一点点的金星,她连站都站不住了。
“高原反应了吗?”霍永宁好气又好笑地蹲下去和她直视,“海拔这么高你也敢蹦蹦跳跳,活该了吧?”
嘴唇倏然间变得黑紫,就像他昨天一样,舒莞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拨开了围巾大口喘气。
“我背你下去吧。”霍永宁叹了口气,俯下身,好让她趴上来。
“不用,我坐一会儿就好了。”她眼前还是一片黑色,却倔强地不肯要他背,一屁股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大口呼吸。
他沉默地看着她,围巾是深蓝色的,衬得一张小脸十分苍白,睫毛黑如鸦羽,呼出的每口气都透着倔强。风雪似乎更大了,他忽然有些不悦,用力抓着她的下颌,逼她睁开眼睛说:“舒莞,为什么你难受的时候,不会想要依赖我一下?”
她似乎有些惊讶,看了他很久,想要反驳,可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扶着膝盖站起来,趴在他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