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画很感激他能够在百忙之中放下工作尽这场名义上的孝道,这一刻,程天画除了沈慕希,身边再没有第二个亲人了。
    但是她心里明白.......如果少了那张结婚证明,沈慕希也不过是外人一个。
    “雨越下越大了,我们回去吧。”沈慕希将她从地上牵起。
    程天画像一只没有生命的木偶,任由着他将自己揽入臂弯,携着自己往墓场门口的方向走去。
    沈慕希将她送入车厢,开了暖气,又从保温瓶里倒了一杯热水放入她手中,程天画默默地接过水杯,掌心瞬间被一片暖意盈满。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说出两个字:“谢谢。”
    沈慕希摸了摸她头上的乱发,柔声说:“先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接下来的事情明天再慢慢处理。”
    “好。”她依旧木然得如机械一般。
    沈慕希迟疑片刻,问道:“你想回哪边?”
    回哪边?程天画终于有所反应了,母亲没了,家也没了,她和沈慕希之间的婚姻也再没有理由继续下去了,她还能去哪?
    她不语,沈慕希便兀自决定道:“那就先回泰安居住几天。”
    程天画和沈慕希走后,安静的墓园内走进来两条人影,同样的黑伞,黑衣,一南一北两个方向缓步往程纷云的墓地走来。
    在即将靠近程纷云墓前时,两人的脚步因彼此而停止,脸上浮起一抹讶然,显然都没有料到在事隔多日后,彼此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好久不见。”顾子灏清浅一笑,静静地注视着她。
    “好久不见。”施意回他浅淡疏远的一笑。
    其实自上次医院分开后,并没有多久。
    “我以为你回法国了,看来并没有。”顾子灏道。
    “没有。”
    “既然人在滨城,为什么直到今天才现身?”顾子灏不理解。
    “那么你呢?又为何今天才现身?”
    “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她最好的朋友,而我只是她最不想见到的、总是给她带去麻烦的人。”
    施意望着他自嘲的帅脸,苦涩一笑:“明明人就在滨城,却始终没有勇气站在小画面前,陪她走过最难熬的这几日,沈慕希说得对,我根本不配成为小画最好的朋友。”
    “你想太多了,小画从未恨过你。”
    “正是因为她从未恨过,所以才让我更难受。”她当然知道小画从未恨过她,从未想过要跟她争顾子灏,是她自己一直在偏执地仇视她,将对她的羡慕转为忌妒,最终幻化成仇恨。
    甚至在小画的母亲手术时都没有陪在左右,更没有在她母亲醒来的时候前去探望过,以至于错失了见面的机会。
    她羡慕程天画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顾子灏的心,因为那是她使尽了浑身招数都得不到的!
    “如果小画知道你来看母亲,她会很高兴的。”
    “她不会的,我想她一定是被我伤透了心了。”施意弯腰将怀中的白菊放在程纷云的墓碑前,连鞠了三个躬后注视着墓碑上的名字歉意道:“伯母,您一定也觉得我很自私很不可理喻吧?对不起,没能在您醒着的时候去看望你,以后我一定会常来看您的,您在天之灵,保佑小画从此一帆风顺,幸福安康。”
    她闭上眼,两颗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
    顾子灏看着她,第一次觉得她其实并非想象中的那么不懂事理。
    *****
    程天画在泰安居封闭了整整三天,才从母亲离去的事实中稍稍缓过神来。
    这三天来沈慕希白天工作晚上回来陪她,因为不放心她,还把海珠从沈宅叫过来了。其间老太太有过来看望过她一回,说了些安抚的话。
    今天是母亲的头七,程天画在沈慕希的陪伴下去了墓园,回来的时候沈慕将将车子停在楼下,侧头打量着她:“我还要去一趟公司,你自己上去可以么?”
    程天画点头,盯着他问:“晚上你有时间么?”
    “怎么?”
    “我想和你好好谈谈。”她说得很平静。
    沈慕希微微讶然,打量着她,随即点头:“好,我会早点回来。”
    “那我先上去了。”程天画扯开安全带,推门下车的时候顺道叮嘱了他一句:“路上小心。”
    沈慕希看着她比之前越发削瘦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花园里面。
    *****
    下午程天画在海珠的陪同下去了趟市场,买了晚餐的食材,并将买来的食材做成一桌子美味。
    海珠一边摆碗筷一边笑盈盈道:“没想到少夫人还会做菜,而且味道看起来都很不错呢。”
    程天画微微一笑,并未言语。
    海珠又指着桌子中央的蒸面条件夸赞道:“还有这面条,少夫人是怎么做的?下次可以教我么?”
    程天画点头:“可以啊,晚上我教你做。”
    “今晚?”
    “嗯。”
    “不用那么特意,下回你做的时候叫上我在一边看着就行了。”海珠嘿嘿笑道,随即又赞叹起来:“少爷真有福气,能娶到少夫人这么全能的人。”
    福气……程天画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惆怅,沈慕希却从不这么认为。
    门口传来开门声,海珠嘻嘻一笑道:“大少爷回来得真准时,我先回沈宅了,你们慢慢享受浪漫的二人晚餐吧。”
    “一起吃了饭再回去吧。”程天画出口挽留。
    “唔.....我可不敢,让管家知道会收拾死我的。”海珠转身冲推门进来的沈慕希欠了下身,礼貌地招呼道:“大少爷。”
    “嗯。”沈慕希淡淡地应了声,随手将公文包放在鞋柜上。
    “少夫人给您做了一桌子的美味,花了好长时间才做好的呢。”海珠胆大地冲两人做了个鬼脸,拎起背包出门了。
    海珠走后,屋里瞬间安静下来,沈慕希打量着桌面上的饭菜,随即望向站在餐桌旁的程天画,有些疑惑她今天怎么会有这份做饭的心思。
    程天画上前接过他臂弯里的大衣:“去洗手吃饭吧。”
    沈慕希点点头,走进厨房去洗手,出来的时候程天画正在给他夹面条,夹了满满一碗。
    沈慕希道了谢,接过面碗低头吃了起来。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味道,他却吃得有些不安,抬头望向程天画时,发现她也已经慢条斯理地开始吃了起来。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餐桌上只有碗筷撞击的叮当声。
    仿佛约好了般,谁也不想破坏这顿美好的二人晚餐。
    吃完饭后,程天画起身准备收碗筷,沈慕希却一把摁住她的手,注视着她道:“别忙了,不是说有话跟我说吗?”
    程天画低头看向他压在自己手背上的大掌,随即抬眸望着他,道:“其实就是想跟你谈谈接下来的事,你应该猜到的。”
    沈慕希确实猜测到了,也是时候该给彼此一个交待了。
    “这几天很感谢你的陪伴和照顾,你以为你会对我不管不顾,看来是我把你想得太坏了。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我也该有自己的新生活了,更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程天画垂眸扫了一眼餐桌上吃了不到一半的饭菜,道:“今晚这餐,就当是咱俩的散伙餐吧,谢谢你愿意给我自由,也希望你以后能够找到一个心爱的、能够陪伴你一生的女孩,幸福美满。”
    沈慕希自嘲地一笑,找一个自己心爱的女孩,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他凝视着她,问得一本正经:“真的决定要走?”
    “不然呢?”
    不然?是啊,不然怎么办?沈慕希轻吸口气:“我尊重你的选择。”
    “散了吧,我们之间.......也许不合适。”
    自从两人结婚以来,程天画就一直磨难不断,这一点沈慕希是看在眼里的。她说得对,他们并不合适,也确实是到了该散的时候了。
    “那好吧,我们明天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一下。”
    “谢谢。”
    “等到自由后,你自己也要好好生活。”沈慕希的喉结滚动着,那是一种掩饰不住的伤怀。
    程天画感觉到了,但这并没有动摇她的决心。
    其实......她自己又何偿不伤怀?
    “我会的。”她答
    “那就这样吧。”沈慕希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我还约了人,先出去了。”
    几乎是逃避式的,他走出了家门,一头扎入车厢,双手紧紧地攥着方向盘。其实他并没有约,也根本没打算出门,可是继续留在家里只会让他更难受。
    当叶南斯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喝得有些微醉了。
    叶南斯在他对面坐下,拿起酒杯为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一口后才开始打量他:“怎么了?大冷天的不在家搂着老婆睡觉,跑来这里喝闷酒。”
    “打算明天去办离婚。”
    “真决定要离了?”
    “嗯。”
    “是她主动要离的?”
    “嗯。”
    “啧啧......。”叶南斯一脸鄙视地打量起他:“真没想到你堂堂沈家大少也有被离婚的时候,喂,你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我倒希望自己是有隐疾的,最好就是你想的那方面,那样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了。”沈慕希端起酒杯冲他扬了扬:“来吧,祝贺我重获新生。”
    叶南斯端起酒杯与他相碰,却并没有喝,而是睥睨着他问:“既然这么舍不得,干嘛不把她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