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叔就是那个帮楚沅从江西带了一套瓷碗回来的人。
“验收之后,大概多久能搬进去?”楚沅下意识地问。
“一两个月吧。”钙爷应道。
那大概是七月底八月初。楚沅估算了一下,心里莫名有点不顺畅。关楠从来没有与她说过房子和搬出去的事,好像除了他的工作、饮食癖好和生活习惯外,楚沅对他还处于一无所知的混沌状态。
特别是他的情史。
楚沅被自己这样的窥探欲吓了一跳。别说情史,就连关楠有没有女朋友她都没有正面确认过。她赶紧打住胡思乱想,压下心头那一撮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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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逛累了街、喝饱了贡茶出来的时候,发现外面下起了雨,不算大,撑伞还能走。但问题是,只有楚沅和方澜澜有伞,钙爷今天也没开车出来。
“钙爷,你撑我这把回去吧。方澜和臀哥同路,下车可以一起走。”楚沅把她的伞递给了钙爷。
“那你呢?”钙爷犹豫着没接,“这雨指不定要下到什么时候,而且下雨天出租车挺难打的。”
“我啊……”楚沅也在为自己找后路,“等下我打电话叫关楠来接我就好了。你们住得比较远,就先回去好了,省得待会儿下大了。”
钙爷想了想,好像一时也别无他法,便接过了她的伞,“行。谢了啊,小沅子。”
远远目送三人上了公车,楚沅在门口等了大半个小时也截不到出租车,天却在耐着性子继续泼水,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她又悻悻然进了商场,去许记甜品店找了个靠窗座位坐下,随意点了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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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学城下了公车,钙爷撑伞走进一家叫“啡语者”的咖啡店,刚进门店员就热情地跟他打了招呼。
“大椒回来了没?”他问道,抖了抖雨伞上的水,将之放进了门口的伞桶里。
店员摇头,说椒叔还在客户那,没回来过。
“这就奇了怪了,这都一个多小时了,按道理小沅子早该给关楠打了电话,他也该放人回来了啊……”钙爷咕哝着,掏出手机揿下了椒叔的电话。
“喂,那啥,你在哪呢?”
“关楠家。”椒叔简洁地答道。
“关楠也在?”
“废话。”椒叔啐了他一口。
“你叫他听电话。”钙爷命令似的说。椒叔不满地咂舌,倒也将手机递了过去。
“喂,钙爷,逛街回来了?”男青年热情洋溢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下雨了,回来了。倒是你,小沅子还没给你电话么?怎么还不去接人,她都等了快一个小时了。”
关楠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掏出自己的手机开锁一看,一个未接来电和短信都没有。
“手机调震动了,没注意到,我这就去。”关楠这样说,钙爷那边也就放心地掐断了电话。
关楠将手机还给了椒叔,握着自己的手机来到了阳台,外头交织的雨帘越来越粗^重。他来回踱步,竟然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打电话,或者更确切地说,电话接通了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双方都有个安全的台阶可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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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楚沅坐的位置可以看到大门口,等待的人群里,不断有人上了出租车,或者被私家车接走,离开者的表情无一不是兴奋欢悦的。
看着那情景,楚沅想到了类似的从前。
也是同样的瓢泼下雨天,她和同学挤在教学楼一楼中厅,伸长着脖子等着家长来接他们回家。她等了很久,同学一个一个地被接走,偌大的中厅人越来越少,那个发际线后移的中年男人才终于撑着大黑伞朝她走来:“哎,沅沅,老爹来晚了。”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她那时好像是这么回答的。
再后来的雨天,明知道那个人不能再来接她了,她还是执拗地站在老地方,直到中厅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像是舞台剧落幕后忘了带走的道具。
“我送你回家吧。”那个面如冠玉的清瘦少年执伞来到她眼前,将她从行尸走肉的世界拉回了现实里。
之后,少年也离开了她,慢慢地,她也就习惯了一个人等雨晴。
楚沅长长吁了一口气,从回忆里滚了出来,自嘲了自己的矫情。她掏出手机瞅了一眼,消息通知栏一片空白,连软件通知都懒得勾搭她,心中那点遥不可及的期待被穿堂风一吹,飘到了更远的地方。
她两指拈着手机,沿着中线百无聊赖地翻转了起来。
不知玩了几圈,手机陡然震动起来,她正两眼放空望向窗外,吓得登时松了手,手机平躺在桌上,那上面的两个字让她心头不由得一紧。
楚沅深深运了一口气,接起了电话。
“回家了吗?”关楠的语气很沉静,相较以往漫不经心的语调,现在的反而带着一种异样的温柔与宁静。
“没有。”楚沅努力平稳自己的声线。
“你在哪里?我去接你。”这句承诺性的话语像一股温水注进她的心底,泛漫开来滋润着那块拳头大的地方,这块她曾经以为不会再呼吸的死肉似乎又活了过来。
“嗯,北田假日广场。”楚沅告诉了他地址。
“好,你在那等会我。”
“哎,那个……”她意识到关楠准备要挂电话,赶紧出声挽留。
“什么?”
“你吃饭了吗?”楚沅小心翼翼问道。
“噢,没呢。”关楠轻声说。
挂断电话后,楚沅一头扎进超市,毫不犹豫地买了豆角和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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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立在商场门口,知道了有个人会穿过重重雨帘来接她回家,楚沅的心里有了不一样的温度和感触,踏实和心安弥漫心间,就像知道自己没有错过末班车一样。
楚沅视力不好,但是凭感觉远远就认出了关楠那辆白色的车,这让她又多了几分雀跃。
关楠撑着深蓝色的雨伞朝她走来,一手接过楚沅手中的购物袋,一手将雨伞撑到她的头顶,像是将她护在怀中似的,“上车吧。”
短短几步路便上了车,楚沅低头扣上安全带,关楠趁她不注意,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只黄褐色的纸袋递过来,“喏,给你。”
“老街的虾饼!”楚沅激动地接了过来,“还是热乎乎的……”她差点就泪眼婆娑了,“你真是好人,居然还记得。”
“那当然。”关楠自得地笑笑,发动了车子。“趁热吃吧,凉了不好吃。”
“你不吃吗?”楚沅问他,她也想趁热吃,但是……好像她已经饱了,刚才在甜品店乱七八糟塞了一些东西。
“不吃。”他虽这么说,楚沅总觉得自己没看错,关楠刚才咽了口水。“我对虾蟹过敏。”接收到楚沅猜疑的目光后,关楠解释道。
“可惜了,虾蟹多美味。”楚沅啃着虾饼含糊不清地说。这一刻她觉得,关楠其实还算愚子可教,这次的冷战也不是全然无获,起码她看到了他也有疼惜人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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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荤两素了桌,关楠饿狼扑羊一般风卷残云,看到楚沅基本没怎么动筷子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你干嘛不吃?你不吃会间接影响我的食欲。”关楠脸上的表情不象开玩笑。
“我……在吃了啊。”再吃她就炸了。
关楠盯了她好一会儿,待到她坚持不住移开目光时,他幽幽地笑道:“你要是能吃完你的饭,等会我就洗碗。”
“此话当真?”楚沅斜眼看着他。
“如假包换。”关楠靠到了椅背上,悠闲地看着她。
“要真假的呢?”楚沅不依不饶。
“那你想怎么办?”关楠手指点着餐桌,等着她的答案。
“唔……”楚沅皱眉冥想了好一会,突然盯着他暗搓搓地笑了。“你如果食言的话,你就跟我姓。”
关楠嘴角抽搐了一下,蹦出一个字,“好。”
第08章
白茬茬的米饭在碗口冒了个尖儿,楚沅低头艰难地咽了一口水,感觉眼睛被刺激得有些发辣。
不就是一碗白米饭么,来个全家桶都没问题。
为了翻身做主,她拾起筷子,机械地下箸。关楠面带笑意直勾勾地看着她,像在观赏一件奇世珍品,或者通俗点说,奇葩。以他过去观察的经验来估测,楚沅的胃口不算大,她刚才吃了油腻腻的虾饼,估计这会没扒几口就会歇了吧——想让他突破极限洗碗,绝非易事。
胃袋跟气球一样具有一定的伸缩性,楚沅饱是饱了,但还没到达极限,塞是能塞得进。但吃完一站起来,感觉臀部都被撑大了一圈,她忍不住扶了扶腰。
“几个月大了?”关楠故作好奇地往她的腰部掠了一眼,心里却感觉挺不是味儿,没想到楚沅竟然把他的玩笑话当真了。
“呸。”楚沅没好气地瞪着他,“少跟我扯皮,我吃干净了。少爷,你该去洗碗了吧。——还是你想改名叫‘楚楠’啊?啧啧,多纯情的名字啊,可比‘关楠’好听多了。”
“纯情你妹啊,哥还没食言,你瞎得瑟啥劲。”关楠只得站起来,开始收叠桌上的碗盘筷勺。